9月26日清晨，上富西南，国民革命军第183师某加强连防区。

江西的地形以高高矮矮的丘陵居多，无论是国军还是日军，在选取阵地的时候大都会寻找一些位置比较重要的小山丘来构筑阵地。

这个加强连选择的阵地就是一座小山，虽然山头不高，最多也不到百来米, 但四周围拢的水田使得小山有些易守难攻。

像这样的丘陵在南昌周边随处可见，所以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属于这座小山的名字，甚至连高度数据都寻找不到，还是因为驻扎了一支部队才在地图上得到了一个用数字临时组成的编号：22号高地。

但这个往日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如今却成了中日两军浴血厮杀的修罗地狱，防守高地的国军第183师属于滇军，他们已经在这里和日军交战了一整天，这支奉命掩护上富友军退路的小部队在遭到攻击后，被日军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进攻生生围死在了高地上。

上富撤出的友军已经成功回到了横桥, 但这个断后的连队明显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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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攻他们的日军是111旅团的一个中队，111旅团的主力并不想在这个小地方浪费掉太多的精力，所以他们干脆留下一个中队继续攻击22号高地上无路可逃的中国小部队，其他人绕过22号高地这个钉子，气势汹汹的杀向了防守横桥的183师主力。

凭借着接连不断的炮击，日军已经将22号高地摧残成了一个倒扣的巨型漏勺，大大小小的弹坑从阵地前方的水田一直延伸到了山头，在高地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残破不堪的士兵尸体，有日军的，也有国军的，但明显国军的损失要比日本人大得多。

山上守军费老大劲修筑的工事早就被炸上了天，残存的滇军士兵只能蹲在低矮的战壕和弹坑里，用敌人或者战友的尸体做掩护死死阻挡日军前进的脚步。

可仅仅凭借手里的机枪，步枪和手榴弹，中国官兵如何能够抵挡日军的勐攻？更何况，人数，武器装备, 弹药数量，无论哪一项都是日军占优，这个加强连能够在日军一个中队的进攻下坚持一天一夜已经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但到26日清晨，这支顽强的部队终于也坚持到了强弩之末，一个日军分队冲破了中国官兵用血肉之躯建立的防线，侵入了22号高地左翼防线。

“轰！”

日军的掷弹筒将榴弹抛到了22号高地左翼阵地上最后一个还在抵抗的轻机枪掩体前，炸哑了机枪。

几个日军步兵端着步枪，从之前躲藏的掩体里迅速闪身出来，大步踏上了中国军队的阵地。

他们狡猾的小眼睛里反射着刺刀雪亮的寒芒，还带着一丝丝的激动和狂热。在他们眼里，自己已然成为了第一个攻占中国军队阵地的功臣，接下来就是接受中队长赞扬和其他战友吹捧的时候了。

但几颗从战壕中甩出的手榴弹阻挡了日军士兵前进的脚步，也用另一种方式警告着这些有点得意忘形的家伙：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活着的中国士兵，那他们就别想踏上高地一步。

几个日本兵停下了脚步，开始重新审视阵地上残存中国官兵的战斗力了，但投出手榴弹阻挡他们进攻的中国官兵情况却着实不是很好：

“啊！我看不见了！有福！我眼睛！我眼睛！你看我眼睛怎么样了！”

机枪掩体里，头部被弹片击中，满脸都是鲜血的机枪手捂着伤口蹲下身体, 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

“有福？有福！还活着吗？”

发现自己的副射手一直没有应声，机枪手的声音更慌乱了。

一个坐在战壕里的中尉军官丢下手里装了一半的轻机枪供弹板, 慢慢爬到机枪掩体后边，伸手从仰面倒地的副射手脖颈上摸了一把：

“别喊了，已经死了。”

“你是谁？还有人吗？”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回答自己，机枪手稍稍安心了一点，他摸索着坐在地上，大声问道。

“宋明德，听不出来吗？”中尉的声音有些虚弱。

“宋连副，你怎么样？”机枪手顺着声音转了过来。

“肚子中了一枪，一时半会死不了，”中尉左手摸了摸小腹，看着手上殷红的鲜血，苦笑着回答：“机枪怎么样，还能用吗？”

“不知道啊，我眼睛好像瞎了，我啥都看不见。”机枪手紧张的回答，一边直起身体想爬到中尉身边：“宋连副，我们排还有活人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说话？”

中尉苦笑了一下：“应该还有几个，刚刚有人丢手榴弹了，但是到底剩几个我也不知道，你先别动，我就在你后边，先看看机枪还能不能用，再帮你瞅瞅眼睛。”

说着，徐连副从腰间抽出一颗手榴弹，取出导火索递到了机枪手手里：

“我的驳壳枪被鬼子打坏了，要是机枪用不了咱俩就真没办法了，反正现在走也走不脱，这玩意给你，我身上还有一个，鬼子上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是不打算当俘虏的。”中尉补充道。

机枪手紧紧握着中尉递来的手榴弹，骨节捏的发白，两只手肉眼可见的颤动着，低下头一言不发。

中尉爬过机枪手的身体，用力从泥土中拽出了那挺哈奇开斯轻机枪，只看了一眼，中尉就惨笑着丢下了枪。

“枪炸坏了，准备手榴弹吧，来，我瞅瞅你眼睛。”

用兜里一张皱巴巴的手帕擦去机枪手眼眶和额头的鲜血，中尉乐了：“好家伙，你这脑袋够硬啊，我活了三十六岁还第一次见到能用脑门挡弹片的，啧啧啧，可真是开了眼了。”

“啥玩意？”机枪手脑袋晕晕的，没反应过来中尉在说什么。

中尉仔细观察了一下机枪手的伤口，颇为感慨的解释道：“有个弹片，指甲盖大，横着打你脑门上了，你小子长了个铁头，那弹片愣是没打进去，现在就在你骨头上卡着，你眼睛也没瞎，叫血湖住了，不信你自个摸摸看。”

“我估计这弹片是其他地方弹过来的，打你脑壳上的时候已经没劲了，这运气，这铁头，啧啧啧。”中尉还是有些消化不了这惊人的事实，坐在掩体里连连摆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