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演员的自我修仙
作者:姚霁珊 | 分类:现言 | 字数:11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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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忽有蔷薇乱众芳
苏音立在原地,许久不曾动。
这剧情她已经刷了十好几次了,而每一次,她都很难过。
她可怜着吴桃香。
虽然明知怜悯这种情绪是廉价的,可苏音却没有办法不去同情、不去可怜。
那是她身为与吴桃香同样的女性所能有的、最为深切的感触。
惜之叹之,我怜卿怜。
她时常会想,在那个小院里,那漫长的二十余载岁月,吴桃香都是如何度过的?
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伤心?有没有痛彻骨髓的恨意?
她有没有幻想过,设若当初不嫁进李家,她的结局会是怎样?
她又是否知晓,当年对着她海誓山盟、与她诗画传情的良人,在撕开画皮之后,内里是怎样一个狼心狗肺之辈?
她或许是知道的罢。
苏音还能想起她化为飞尸的模样:黑洞般的眼、赤如蛇信的的舌、披散的头发缠着刻骨的怨恨,在她制造的幻境里,永远只有冬天。
那是冰冷彻骨的一片荒凉,除了寒意和阴森,什么都没有。
那应该便是她对那二十余年人生的解读了吧。
她恨着那个欺了她半生的所谓佳郎。
也或许,她更恨一时糊涂的自己。
可是,在更早的时候,她却是那样深深地爱着,爱得很重、很重,重到让她情愿将自己也抛却。
而最后,她也确实是被抛却了。
匍匐在她的良人的脚下,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埃。
于是,恨与爱、执念与牵挂,将这个可怜女子的命运分成了两半。而那个化为飞尸、凶狠阴厉的吴桃香,可能才是于她更好的结局。
撕碎曾经可悲的自己、撕碎加诸于身的这无常的命运,以利爪和牙齿,撕碎所有缚锁住她的一切,将这许多年来的恨与痛,尽情地宣泄出去。
这样的吴桃香,应该才会死而无憾吧。
可是,苏音已经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地杀掉她了。
她下不去那个手。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个命运里的吴桃香。
消解执念、了却牵挂,化烟、化雨、化作遍地零落的乱红,化散在这漫天的春风里。
苏音知道,这样做其实很自私。
在没有征得吴桃香本人同意的前提下,她自作主张地,赋予了对方一个她认为的好的结局。
这是多么自以为是的行径啊,就好像她苏音当真是天仙降临,对着脚下众生指指点点、予取予求。
可是,不这样做,她又能怎样做呢?
道德君子们动一动嘴、挥一挥笔,便能立于不败之地的至高境界,在这里并不管用。
管用的只有门板儿。
而她又怎么忍心将那块大杀器门板儿,砸在这可怜女子的脑袋上?
且不是一次,而是每一次。
她真的做不到。
常人皆言,修仙、修道亦修心。若是连自个心里这道坎儿都过不去,那她苏音还修的什么仙?
为着自个儿的心,苏音明知自私、明知这未必是吴桃香甘愿的结局,却也还是替她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因为只有这样,苏音这心里才过得去。
她掌中门板儿,绝不砸无辜之人。
这是底线。
至于那些道德君子们的评判……呵呵,你们算哪棵葱哪棵蒜?都给本宫闭嘴。
当然,如果将门板儿底下的人换上一换,比如那位“仁义善良”的李大善人,苏音倒是挺乐意多砸上几砸的。
穷尽手段、毁掉了一个人……不,是毁掉了一家人的一生,仅仅只是为了一个铺子。
何至于此?
这位大善人是得有多欠?
那么个死铺子,能比得那一大家子鲜活的生命?
虽然苏音并不清楚吴家那几房小辈真正的命运,但推此及彼,她约略能够猜到李大善人会如何做。
说来也真可笑。李家本就豪富,拥有的远比吴家要多得多,可他却还是要觊觎旁人仅有的、少许的东西。
真是个臭不要脸的。
苏音冷冷一笑,将门板儿扛在了肩上。
接下来,就该与尸鬼BOSS一战了,这剧情她倒是颇喜欢,刷多少遍她都乐意。
小书房的位置有些偏,走过去需得转过几道门户,苏音一路长趋直入,很快便见前方现出一转蔷薇花幛,星星点点银亮的光自粉白黛绿间透出,照出满庭夜雨。
相较于后宅别处的死寂,这里不仅干净,且亦雅致,那花枝修剪得整整齐齐,花开满架,浓香四溢。
苏音勾着半边唇角,慢吞吞走了过去,抬手就是一门板儿。
我打不死你个狗东西!
无产阶级大杀器门板儿,瞬间砸碎了这虚伪的封建社会的繁华,那本就不在季节的蔷薇花,幻影般地破灭开来,现出了后面的一坨物事。
李大善人。
这位因善行善举而备受百姓爱戴的乡绅,此刻,相当地膨胀。
撑破了的锦衣东一条、西一条地挂在他肥大的身躯上,因为身体膨胀得太厉害,他的脑袋几乎完全缩进了脖腔里,只两个眼睛露出来。
第143章 忽有蔷薇乱众芳
这过于肥胖的体形不仅让他整个儿没了脸,亦完全阻碍了他的行动力。
他被卡在了通往小书房的宝瓶门中间。
这院门初看普通,实则两头墙面上贴着好些黄纸符箓,约莫以前是用来镇宅的。如今,这些符箓经由无尘子法术加持,将整面墙变得铜墙铁壁一般,硬生生将异尸化了的李大善人,也给卡得不能动弹。
于是,李宅里多了一座尸鬼炮台,长满李大善人全身的那些黑乌乌还能闪光的玩意儿,则是一块块的银锭。
就真长钱眼儿里了。
而方才透过花架漏出的星点光芒,便是这些银锭发出的。
莫要小看这满身铜臭的炮台,当他发威时,银锭便会化作利器疾射而出,每一块都带着尸怨之毒。这种尸毒具有精神伤害效果,物魔双高,纵使有天元灵力加身,苏音在早期刷怪时也架不住这种大范围、无差别且高频率的攻击。
也就被钱砸死过五六七八次吧。
苏音很是淡定。
某种程度而言,她这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好不好?虽然实现的方式惨了点儿,死的时候满脑袋都是被钱砸出来的坑,还冒烟,全尸是绝不可能留的,能留几根骨头就不错了。
如今,她自是再也不会被金钱腐蚀。
咱根正苗红接班人,视金钱如粪土、看豪绅如狗猪,尤其是李大善人这种明善实恶之辈,那更是一眼看透,逢之必杀。
说起来倒也很讽刺,分明满身铜臭、心思歹毒,可这位李大善人化身的尸鬼,却偏给搞出个极美的蔷薇幻境来,那芳草长林美仑美奂,苏音之前还曾上过两次当,险些在幻境里出不来。
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杀坯。
“看起来,区区人类之身,已然无法承受李大善人心怀的伟大善意了啊。”
扫开蔷薇幻境之后,苏音立时贵妃娘娘附体,口吐茶言、面含浅笑,翘起兰花指拂了拂发鬓。
“噫——”
李大善人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吼叫。
这声音是从埋进去他大半张脸的脖腔里发出来的。自然,这也绝不可能一是声欢呼,而是他执念至斯、念兹在兹的一个字。
“银子”的“银”字。
苏音也是在杀过他好几次后,才醒悟过来他在说什么。
因为变成了智障一样的尸鬼,无法发出完整的“银”这个音,所以,李大善人只能以此字开头的单个字节,表达他简单到与草履虫没有啥区别的本能。
而在知晓他的执念之后,苏音还有些意外。
李大善人的执念居然并非长生,而是钱?
难怪无尘子将他也给炼成了尸鬼,还把他卡进了院门儿。进了人家的庙却不拜人家那尊神,那人家还不跟你掀桌子?
淡定地看着李大善人,以及他……或它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银锭,苏音提起门板,在手掌上拍了几下。
“噫——”
感受到了威胁的李大善人,再度发出了一声狂吼。与之前的嘶吼不同,这一次的吼叫直入神魂,若是普通人在此,会生出精神恍惚之感,若是心智再弱些的,很可能当场发疯。
这是一次附带精神感应的吼叫,它在召唤他生前豢养的那群走狗。
然而,他的召唤并未传出去。
苏音提前往他脑袋上扔了一大团天元灵气,将他的嘶吼压制在了一定范围,李大善人此际正一脑门儿地黑烟,一面还在那“噫——噫——”地叫个没完。
数息后,这位脑满肠肥的大善人终于停止了召唤,开始抖动起了满身的肥肉。
满身银锭立时随之颤动起来,他的双目亦射出刺眼的白光,随后,万钱齐射、绚光如银,腐烂的尸臭夹杂着金钱的铜臭气扑天盖天,周遭花木顷刻间枯萎衰朽,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浓烈到几乎化不开。
苏音却是一脸地好整以暇。
打从瞧见蔷薇花幛伊始,她便以灵力封住了自个儿的鼻孔,如今自是免遭这超强尸怨的荼毒。
“你看看你,挨个打还带送银子的,这叫人多不好意思啊。”苏音脚踏灵力、身若轻鸿,万银丛中过、片钱不沾身,同时还不忘开启嘲讽模式,于万千银锭中穿梭如风。
不出三秒,她便成功穿越了这片金钱化作的雨林,来到了尸鬼炮台李大善人的身前,趁着它前次攻击已尽,蓄力未满的空档,双足踏地、高高跃起,大杀器门板儿照着他脑袋就糊了过去。
“乒乒乓乓”、“嘁哩喀嚓”、“叮铃晃啷”,门板儿在李大善人身上砸出股股黑烟,将他蓄出的银锭也一并砸碎。
一时间,金钱与草叶齐飞、灵力共尸怨齐舞,声光效果堪称炫烂,其间还混杂着沉闷古怪的嘶吼与女子清脆的呼喝声,周遭的花草树木尽皆气化烟散,很快地,宝瓶门前便被打出了一个寸草不生的真空地带。
一分钟后,这场混乱终是重归平静,李大善人连同他珍爱的银子,全都变成了灰渣渣。至于某位十八线女演员,那是浑身上下连根儿头发丝都没乱,干净齐整得能立时参加宫廷筵席。
熟练度可以弥补一切短板,苏音现在杀李大炮台不要太容易。
唯一的缺憾是,识海灵力几乎消耗一空。
不过,她对此并不担心。
将灵力榨取到极致,不仅可以加快炼化宝龙山那个不可名状之物,且还能扩容白弦之上的灵雾,只消再歇上一时半刻,灵力便会重新滋生,届时自可与无尘子再战。
取钥匙、入秘道、进武庙,当苏音如期潜至无尘子藏宝之处时,这货果然正在与石诉衷情。
苏音隐身于暗处,第N次打量着那块奇异的石头。
凹凸不平的灰色石块儿,也就比Pad稍大些,若是扔在大马路上,不管谁多看它一眼,就算苏音输了。
便是这样的一块石头,此际居然正在发光。
灰蒙蒙的一层光晕,氤氲蒸腾,令苏音想起了与千目一战时宝龙山顶弥漫的灰雾。
只是,灰雾散发出的气息是阴冷的、邪恶的,而石块上的灰色光晕却很洁净,渺渺清幽,望之愈久,便愈觉如圭如璧、如琢如磨,甚而还能予人温润如玉之感。
可惜的是,苏音每回皆死得干脆,根本连这石块头的边边都没摸过,亦不知此石是否果然如她感知的那样,摸上去温凉如玉,或是如水晶石那般爽滑?
苏音很快捺下了杂念。
识海中,白弦间飘浮的星雾果然又生出了一些,而覆盖于五色海上的天元灵力,亦再度削薄了一层。
再多死上几回,应该便能将击杀妖道的灵力集齐了。
苏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打算速战速决,不再听无尘子唠叨了,车轱辘话听着也没意思,费那劲干嘛?直接抄家伙上……
咦,等下,本宫的脚怎么没了?
苏音大惊,飞快低头看去。
还好还好,双足仍在,并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砍去。
可是,她为什么使唤不动自个儿的脚了?
苏音使劲儿往上拔着身子,想要像拔萝卜那样将自己拔起来,结果却是,不只双足动弹不得,两手亦没了知觉……不,应该说两手的知觉倒还在,只是也同样动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