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汐的短命相，只有李瑜没有看出来。

秋桐和林曦若这等深不可测的美人，却是切切实实都看出来了。

而林曦若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韩汐纤瘦的背影消失在他家门后，竟然有一刹那的失神。

李瑜耳聪目明，隔着很远都能听见林曦若和她的随从在说话。

“小姐，我们进去吧。”容嬷嬷轻声道。

“嬷嬷，你看出来没有。”林曦若突然问道，声音里有着浅浅的失落。

“小姐莫要打哑谜，老妇这昏花的老眼能看出什么来。”

林曦若站在客房的门前，阳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她的眼神里此刻有着平日里少有的困惑与挣扎。思量片刻之后，她轻声叹了口气道：“罢了。嬷嬷，我打算做件与我们此行目的无关的事情，你可得帮帮我。”

韩汐的家里只有一个父亲，这位父亲昨日随村里的货郎下山卖山货去了，怕是要今日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此刻，韩汐一人跑回屋里，照着脸盆里的静水一看，却是整张脸都已经红了。

少年摸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心脏也是端端跳得厉害。

其实，这山里的孩子多半早熟，十三四岁虽还不到谈婚论嫁之时，奈何身边的成人言谈间的荤话总是随口而出，时时叫孩子们听了去。至于那不慎被荼毒的孩子们，究竟是理解了多少，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可这韩家偏偏是这山里的异数，非但饱读诗书不说，行事讲话都是极为守礼，对这山野间的荤话更是闭口不言，封耳不闻。

以至于此刻，当这少年的面对自己心境变化和身体的反应时，竟无法从以往所读的书里找到答案。

韩汐的父亲是在午饭时间回村的。

回村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村长的居所。

有一件事情，必须马上汇报才行——上山的道路，在他通过不久之后竟然崩塌了。若是要重修山道，怕是得许多时日才行。

可是葛老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却叫人奇怪的很，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便让韩父回去休息。

什么叫“知道了”？

那塌方的山道是村寨通往山下城镇的唯一道路。

旁的村子还可以抄小路下山，但葛家村却是处于密林深处。林间有毒蛇猛兽不说，有魑魅魍魉也不说，有幽潭密境也不说，长年生活在此的猎户早就习以为常了。可若是想要那山下的货郎药商再到这山上来，那确实万万没可能了。

“这件事情大可放置一边。”葛老捋了捋胡子，道：“我将山下来的客人安置在你家旁边的那所空屋里了，你须好生照看。这山道塌毁一事，且先瞒下来。”

“客人？”韩牧远疑问道：“可是之前所说的县令的远亲？”

“正是。”葛老回答。

“村里都是些粗人，安排他处总怕怠慢了贵客，好在还有你家通晓山下的那些繁文缛节。反正你家小子也做不得粗重活计，闲时多去走动，到时算些工钱给你。”

听到旁人提及自己的儿子，韩牧远微微叹了口气，最后点了下头，向葛老行礼，道：“工钱便算了吧，若非葛老您平日里有所照拂，我们父子的生活怕是多有拮据之处。如今您有所托，我等自当尽力为之。”

韩牧远与其子在面相上极为相似，但是与韩汐的白皙不同，他皮肤透露着阳光灼晒的味道，眉间藏着久为人父的疲劳——还未到不惑之年的人，鬓角上已经可以看到星星白雪。

“工钱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个什么劲！”葛老佯怒道，然后将韩牧远招致跟前，小声说道：“你们父子两个心细如毫，我才做此安排。看好那三个人，别让他们在这些天离村……我觉得，他们的目的，好像并不是他们说的养病那么简单！”

……

……

青衣的剑客解下了一直背负在背后的长剑，缓缓将剑刃拔出鞘来。

剑身不知是用何种材料所铸，竟是晶莹剔透。从它出鞘的那一刻起，一抹幽蓝的光便从这剑刃上散逸出来，径自在屋内流转不休。

叶清远凝视着这剑身，孤高清冷的脸上终于有了神情的变化——他笑了。

这丝笑来得突兀，去的也快。

下一刻，房间的门被推开，林曦若走了进来。

“你似乎在担心什么事情。”林曦若看着清冷的剑客，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从进这山开始，你就好像有什么心事？我等此行所图甚重，若有任何难处，还请与小女言明。”

叶清远愣了下，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他没有回答林曦若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没什么心事，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为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我就这么烟消云散的话……你可会有遗憾？”

……

……

李瑜和秋桐伪装成旅客入住葛家村已经过去了三天。

林曦若一行入住葛家村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时间里，李瑜和秋桐连一场好觉都没有睡过，夜以继日的紧盯着林曦若小姐，唯恐她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小姐却似真的在一路上受了些疲累，三天时间里都是深居简出，即便是有热情的村民送来山野特产，她也只是在容嬷嬷的搀扶下才出来道声谢。

三天过后，村民们对这林曦若总算是没了之前热忱，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唯有那葛老家的小孙子，葛二虎时时还会送些东西来——有时是几条银鱼，有时是一个野蜂巢——都是些精致而稀罕之物。

不过，葛二虎送礼也就罢了，明眼人早就看出了这小子是对那林家小姐动了春心，偏偏他自己却藏着掖着不敢道于人前。所以呢，这些日子里，每每他端着物件出现在韩汐面前的时候，韩汐不禁就觉得一阵头痛。

这日，韩汐挑着一捆柴草正要回家，大道上便被葛二虎给拦了下来。

“韩小弟，你可莫要嫌烦，回头哥帮你劈柴可好。”葛二虎一手拎着一只陶壶，一手拦着韩汐的去路。

李瑜这个时候迷迷糊糊的还没有睡醒，对这一切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