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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贤王妃神情平静，明亮如星的眼中隐含着一丝忧伤，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得到。孟回悄悄打量了她一下，估计她这会儿心情很凌乱。

良妃和贤王妃好歹是表姐妹一场，嫁人后又成为妯娌，哪怕血缘不算近，这多年来关系还是很紧密的。乍一听到对方试图自尽的消息，难免有几分伤心。

良妃对贤王妃和孙幼仪都很不错，这其中有多少利益关系、又有多少真情，孟回觉得很难说。不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久而久之恐怕连良妃自己都分不清了。

“不知道她现下情况如何了......”贤王妃轻闭上眼，无声一叹，“但愿能够熬过这一遭吧。”

马车一路疾驰，不似平时那样平稳缓慢，很快到了皇宫，下面已经有人抬着肩舆在等待。

“走吧。”贤王妃握住孟回的手，将她一起带到轿上，侍者们很快起轿，匆匆朝宁禧宫行去。

*

两座大型冰雕散发着一缕缕凉气，宁禧宫内殿终于不再闷热得令人窒息，打开了重重帷幔，窗外宫灯与殿内灯火相辉映，让黑暗无所遁形。

贤王妃拉着孟回站在一根圆柱的阴影里，身旁还有一众王妃、嫔妃、并皇子公主。众人看着端药送水的侍女进进出出，大气都不敢喘，心里都在揣摩着良妃为什么要自尽。

他们左手边有一重琉璃珠串成的帘子，里面是摆有床榻的内室。

良妃此刻正躺在拔步床中，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隔着一层纱帘，数名御医正在为她止血、把脉，战战兢兢地商议用药的方法。

御医身后，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身穿龙袍的中年身上散发出来，刚遇爱女遇害，又见爱妃自戕，这位身居高位的统治者此刻心情无比复杂。

他一复杂，整间屋子、整个宫殿的人都跟着复杂。就连他身边站着的皇后都紧抿着嘴，没有轻易开口说话。

死寂的内室里，忽然传来砰砰几声闷响，站在外面的众人立刻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闷响一声连着一声，显然是有人用力跪地叩头，沉重的声音后，紧接着响起御医带着哭腔的告罪：“皇上！皇后娘娘！臣等无能！”

孟回脑子里嗡嗡作响，是孙幼仪灵魂的悲痛和震惊影响了她，让她和所有听到这话的人一样，呆滞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御医近乎嘶吼的告罪声回荡在内殿中，宣告着良妃的薨逝。

孟回迅速压制住孙幼仪的反应，清醒之后，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孙昭，在他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

这轻松来得快去得快，像是看花了眼。

“母妃！”悲怆无比的声音从孙昭喉头滚出，他仿佛用尽浑身力气才踉踉跄跄闯进内室，“不顾规矩”地冲开皇上与皇后，咚地一声跪在床前。

这情景，看得一众御医都跟着抹起眼泪，虽说不知道是担心自己前程，还是真的被孙昭所感染。

孟回听到站在不远处的芳青呜呜咽咽痛哭起来，泣不成声。微微侧过头去一看，她已无力站稳倒在了地上，看上去是有几分真情在。其余的侍女扶着她一起掉泪，殿外跟着响起一片哭声。

紫檀早就流了满脸的泪，沉香双眼通红，拿着一方绣帕抹眼睛。孟回知道，这会儿要是不哭出来，肯定会落个心硬的名声。她只好任由孙幼仪的灵魂传出悲痛，逼出两行泪来，站在柱子下方抽泣。

不多时，神情复杂的皇上从内室走出，谁都未看一眼，大步离开了宁禧宫，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悲痛，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皇后很快拖着孙昭出来，沉声吩咐起后事。

孟回看到，孙昭神情茫然又无辜，两行清亮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像是在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刚刚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轻松，显然是因为良妃的死对他有好处。等他反应过来，立刻就能做出完美的表现，简直是戏精中的战斗精！

孟回感觉到贤王妃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内心显然不平静。转眼一看，她双眼通红，显然是真的伤心。

皇后看上去也有些伤心，不过更多的是焦虑。后宫接连死了两个人，一个公主，一个高位妃子，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她的失职。

她吩咐完侍女，打发走一众皇子公主和嫔妃，又让宗亲们前往凤仪宫等候，只留下了贤王妃和孟回。“你们随我一道走，昭儿，你不必去了，留在你母妃身边吧。”

孙昭呆滞地点点头，又呆滞地转过身去，瘦削单薄的他在灯火照耀之下，投射出一道巨人般的黑色影子。

或许，地面这道像是狰狞怪物的影子，才更符合孙昭真正的形象吧。孟回一边想一边收回视线，跟在皇后身后朝凤仪宫走去。

*

夜里凉风习习，皇后让侍者退远几步，左手放在贤王妃手上，右手温柔地牵住孟回。

“今日用过晚膳后，良妃提出想去常宁宫看一看，我准了。”皇后语气带着愁，眼神朦胧，飘向了极远的地方。“没想到，她回到宁禧宫后就在内室里割了脉。从手腕到手臂，深深的一道，可见其决心。”

贤王妃紧咬着唇，过了一阵才道：“她最后......应当是清醒过来了。”

“是啊，清醒了，就活不下去了。”皇后没有再接着往下说，过了一阵，才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语气道，“良妃一向看重芳青，定是离不得她伺候。”

孟回一想到这话背后的含义，背脊一阵发寒，真是皇后要人三更死，她家阎王老板都不会留人到五更！

嘤嘤嘤这里好可怕，好想回到温馨的地府啊......

皇后没有再说话，贤王妃也没有开口，更没有打听被关在某处的贤王，这倒霉王爷像是被他亲老婆彻底遗忘了。

来到灯火通明的凤仪宫，皇后和贤王妃已经换上了适宜的表情，孟回赶紧跟上节奏，挺起小胸脯随她们一起走进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