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如水墨般褪去，康纳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他下意识地掏出魔杖指向诺特教授。

但诺特教授依然闭着眼睛，泪水从他那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一副任人宰割的做派，让人看着就来气。

康纳口中的魔咒最终还是没有念出来，他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做什么，说到底，外祖母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为了偷生而选择了隐忍，没人能指责什么。

...他的确什么也做不了，就算他当时把魔杖指向了伏地魔，可能也只是让现场多一具尸体罢了。

但康纳依然感觉不忿，此时所有诺特教授给他看的那些回忆，那些他自以为的深情，在康纳看来，都无比可笑。

“没错...我只是一个懦夫罢了...”诺特教授喃喃道。

“她就这么死去了，死在我的眼前，而我...甚至连举起魔杖的勇气都没有...”

诺特教授抱住自己的脑袋，无力地倒在椅子上：“那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恨他，我恨伏..我恨黑魔王，我恨我当初的决定，我恨自己，而我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恐惧，我畏惧黑魔王，我更畏惧死亡...”

“那是她休假回来的第一次行动，如果我事先知道会有这次的行动的话......”

诺特教授捂住自己的脸，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后来，我平安地回去了，继续回去当我的部长，曼蒂的事件被定义为魔法部的决策失误，我又拿回了我的权利，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因为这时我才发现...”

诺特教授的脸上满是泪痕，康纳仿佛感受到了一个在悔恨与恐惧中挣扎多年的可怜人的灵魂，那是如此的可悲。

“这一次，我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直到失去了她我才知道，我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利，也不是什么力量...和她比起来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亲情、友情、爱情，都没有了，一切都离我而去了，这个时候，我又觉得，其实死亡也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

“但这次却是我不能去死了。”

“我要复仇！”

“我想要杀死黑魔王！”诺特教授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但我知道，我无法杀死他，他太强大了，但我知道有人能杀死他...”

“邓布利多，我暗中联系上了邓布利多，通过牢不可破的誓言取得了他的信任，之后我成了一名双面间谍...我把我所有复仇的希望都寄托在邓布利多身上。”

“但我能提供给邓布利多的信息并不多，仅仅只是破坏了几次黑魔王的计划...而这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但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伏地魔会败在一个孩子身上...他被击败的那一天，大概是我这么多年来笑得最开心的一天了。”

诺特教授颓然一笑：“黑魔王统治的时代结束了，但我的噩梦却没有结束。”

“他败去之后，我便从傲罗部门退休了，但这近十年来，我却过得更加痛苦，在失去了所有的美好后，我甚至连复仇的目标都失去了。”

“而我得到了我应有的报应...”

“每次睡前，她临死前那难以置信的神情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曾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那无穷无尽的悔恨让我窒息，最后我甚至只能通过梦魇来麻醉自己...”

“梦魇？”康纳下意识地问道，他记得诺特教授上课的时候提过这种魔物...好像是先让人做美梦然后再令他堕入噩梦的魔法生物。

“我上课的时候和你们提起过吧。”诺特教授伸手指了指房间里的那只木箱，说道：“那里面，有一只梦魇。”

康纳扭头看向那只他本来以为装着“疯眼汉·诺特”的箱子，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不是...做噩梦的吗？

诺特教授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但是笑不出来：“只要在堕入噩梦前把它驱逐，其实梦魇是一种很好用的...魔物。”

“......”巫师真会玩系列吗。

诺特教授叹了口气，终于对上了康纳的眼睛：“所以我听说了你的画技后，才会想来到霍格沃兹向你求你画一幅画，就算是一幅画也好，我想再见一见她，希望能和她多说几句话...”

“但现在我很后悔当初答应了你的要求。”康纳冷漠地说道。

“从我决定向你坦白这一切的时候，我就不奢望会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担心你是否还愿意相信我，毕竟我三翻四次地欺骗你.....”

“但我希望你相信一件事，康纳。黑魔王还没有死去！虽然都传言他已经不在了，但我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死去的，终有一天他会回来！”诺特教授一本正经的说着貌似剧透的话，但他说着说着就发现不对劲，因为康纳的脸上一点表示都没有。

“...你不感到惊讶吗？”诺特教授惊讶地说。

“......”康纳这才反应过来，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黑魔王没有离去应该是一件听起来就很恐怖的事情，但对他来说这...这是常识好吧，康纳只能应付式地回答：“因为我的外祖父也跟我说过这种话。”

“...迪文吗...也是，其实他差不多也能猜到当初是谁杀了曼蒂，虽然那一次的事件没有任何活下来的目击证人...而他又是那种把家族看得比感情重的人，以前莱克家后继无人，它能忍住自己的冲动，但现在...”诺特教授深深地看了康纳一眼说道：

“康纳，不要让你的外祖父做什么傻事。”

康纳一惊，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他回想起外祖父对伏地魔的态度...好吧，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康纳不知道外祖父有没有猜到这件事，但他的确应该费心思注意一下，于是康纳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谢谢提醒。”

“康纳，我之所以要向你坦白这一切，正是因为我很担心黑魔王有朝一日会回来，如果他回来了，他是不会放过那些背叛他的人的，比如来到霍格沃兹当教授的我。”诺特教授扯了扯嘴角道：

“但我对此有所准备，无论是他杀了我，还是我幸运地杀了他，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吗，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了。”

“......”康纳低头沉默，他不知道伏地魔重出江湖的时候又杀了多少人，诺特教授又是不是其中的一个，但伏地魔在被哈利杀死前的确没有遇到过什么对手。

“但你不一样康纳。”

康纳抬头，诺特教授用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看着他，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你不一样，康纳，当你昨天晚上，挥剑斩下了他的头颅的时候，我就想着：‘也许这个孩子真的能斩杀那个魔王’，康纳，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你拥有我不曾有过的勇气，比起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还没有入学的‘救世主’身上，我更愿意去相信你。”

“虽然说把这种事情拜托给一个孩子有点荒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一定可以击败黑魔王...”诺特教授摇了摇头，用外祖父那种溺爱的语气说道：“但你也不用把这个当成负担，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你去热爱，你和我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可以拥有光辉的未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一束光。”诺特教授注视着康纳的脸，露出了笑容：

“就像曼蒂那样。”

“康纳，这一年来与你的相处很愉快，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再教给你的了，这个学期结束后，我会离开霍格沃兹，去搜集更多关于黑魔王的情报，为了能真正的杀死他。如果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报...这样曼蒂可能会更容易地原谅我吧...”诺特教授无神地看向窗外。

“......”康纳沉默，此时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眼前这位老人，他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有点自私，有点懦弱，有点...不幸的普通人而已，而他之后的半生都走在赎罪的道路上，因为他一直都认为是他害死了曼蒂外祖母。

“我原谅你啦！”

康纳猛地扭头看去，原来是本来不知道躲哪里去的曼蒂外祖母...的画像又跑了出来，此时她正看着诺特教授说道：

“萨克，你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就算你当时向伏地魔发起攻击我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的！至少你现在活下来了不是吗？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和伏地魔的食死徒不一样，你是个善良的斯莱特林！我相信你做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愿，我已经原谅你了，所以...”

曼蒂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请你原谅你自己吧！”

诺特教授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曼蒂，他那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此时又止不住地滑落，越流越多，最后他双手捂住眼睛弯下腰去，身体止不住地抽搐着，他哭得无声，又似乎是已经哭到声嘶力竭，这位六旬的老人此时哭得倒像是个孩子。

“是...是吗...你原谅我了啊...你原谅我了...谢谢你曼蒂..谢谢你...”诺特教授的声音从他的手中泄出来，他的声音，哽咽之中，带着一丝的释然。

原来他求得并不是画中人，仅仅是为了一句原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