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母向来是不尊重晏奶奶的，在她看来，当初晏奶奶和晏爷爷把工作名额让给了晏芳，不管理由是晏父不识字亲自放弃的，还是什么原因，眼看着晏芳日子一天天过好，她就是眼红嫉妒。这肚子里积了一肚子的气，到处没地方撒，晏芳又不在跟前，最后也只能怪到晏奶**上了，怪她重女轻男，怪她偏心。

也亏得晏爷爷去得早，不然也是少不得要被蹉跎的。而晏奶奶也觉得亏欠了儿子，加上也是息事宁人，不想家里日日里闹腾，所以每次都是咬咬牙忍过去就算了。

要不是这次晏母闹得太过分了，又是新婚头一天就闹腾，晏奶奶也是想就这么揭过，大家就又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毕竟，年纪大了，也就想看着粉饰太平的安宁！

这回，在新孙媳妇面前，被晏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晏奶奶也是没脸。

只是，她惯来是个好脾气的，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爱争论的，遇上个厉害的媳妇，也向来是自己吃亏为多。眼下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都说不出个话来，浑浊的眼眶里都是泪水，一直打着转不下来。

陆霜降也没想到晏母居然这么混不吝，竟然当众这么给晏奶奶难堪，而且晏奶奶向来温和，她也是打过交道的，现下看她这般难过，不由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晏奶奶，“奶奶……”

晏母看陆霜降殷勤的模样，不由气歪了鼻子，“哼，要你个小贱人出来卖弄，殷勤成这模样，不就是昨天她比老娘多给你了点钱吗？现在这副跪舔的模样给谁看，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我才是你亲婆婆，扶个糟婆子，也不扶我这个亲婆婆，我看哪，昨天就该堵着门不让你进来，瞧瞧你个小贱人，心肠坏得很啊！进门第一天就让我家不安宁，死扣着钱不出来，你家是掉进钱眼里了吧！”

眼见着晏母还要骂，晏承楼本来都要踏入房门的人了，突然转了个个儿，骤然厉声喝道，“够了！我奶奶也是你的亲婆婆，也没见你对我奶奶尊敬看重，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后面文绉绉的晏母是没听懂，但是前头的话，晏母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的了，她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晏承楼，“你，你这是骂我，是怪我咯？你，你个没良心的，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亲娘吗？”她突然扑了过去，以头撞进了晏承楼怀里，就开始死命锤着他，恼怒道，“好啊，我这是生错了人啊，翅膀硬了，这是还怪起老娘来了，你是不是恨我不该生你啊！你个混账，没良心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了你……”

其实晏母这些力道对于晏承楼而言那是不疼不痒的，但是陆霜降看着却是心疼的，她冲过去扯开了晏母，护在了晏承楼跟前，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生了他，那就该尽身为母亲的责任。他不是你养的摇钱树，就非得给全家吸血，这些年，他在前线拼命流血流汗，给家里换来了敞亮的大砖房，让家里的弟弟妹妹上学，让爹娘可以少干活却手里宽裕，他付出得已经够多了。没道理让他当个老黄牛一直勤勤恳恳的付出，供着家里的大哥弟弟一直啃，就是养头牛还得喂点草的呢，晏承楼他得到了什么？”

陆霜降扫过在场的人，语气寒冽，“他连娶媳妇的钱都得借钱，我进门就得跟着他背债还钱，却还得供着满口谎言，没点感恩心的弟弟读书？但凡他说两句实话，何至于闹到今天这地步？晏承楼他也是个人，他也会受伤，你们瞧见过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没有，那都是他这些年拿命拼搏出来的，今天的职称也是他凭着本事一步步爬上去的，才能有他今天的一点风光。你们吸着他的血，住着亮堂的房子，吃得饱饱的，可他那时候指不定在外头执行任务，风餐露宿，连口水都喝不上，而你们没点感恩疼惜之心就罢了，却还口口声声地说他没良心？但凡他真没良心，就可以直接甩开了你们，何至于还这里被你们责骂羞辱？”

晏承楼怔了怔，望着眼前站着的小姑娘，背脊挺直，话语犀利，一字一句把他这些年的辛酸苦楚都给讲了出来。

比起胡搅蛮缠的家人，她却是比谁都明白他的不容易。

他突然觉得心口软得一塌糊涂，只想把瘦瘦小小的她搂在了怀里。

晏母被她陆霜降这一番话说得头昏脑涨的，对上那明亮清澈，洞悉一切的目光，又觉得心虚得很，但她却还是嘴硬地说了句，“这是他应该做的，我是他老娘，他就该奉养我，就该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

“所以，他出息就该他承担所有的赡养责任？他就该死了？”陆霜降冷冷问道。

晏母嘴里一堵，说不出话来了。

晏奶奶叹了口气，“老大媳妇，退一步就好，建华高考还远着，让他埋头苦读也是能考上的。这多少人考试，只要认真努力，哪儿有靠不上的？非得花那么一大笔钱去读那劳什子的东西……”

得了晏母一瞪，她突然低声道，“那事儿我也晓得……你要是不想寒了阿楼的心，你就继续闹吧！”

晏母闻言一愣，旋即像是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晏奶奶，抖着手指着她，“你，你说什么？你，你胡说，才没有！”

晏奶奶说完那句话后，垂下了头，就如泥菩萨入定，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晏母却是眼皮子猛跳，再也不敢胡乱逼迫了，她只恶狠狠地瞪了眼晏奶奶，“你，你要是……哼，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也不敢看晏承楼了，扭头就心惊肉跳地进了屋，不肯出来了。

杨翠兰诧异地看了眼，却也不敢单独对上晏承楼，忙寻了个借口跑了。

至于晏鱼，她本来就在旁边剁玉米梗子，准备喂鸡，只眼皮子略略提了提。

这种场面向来轮不到她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