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

林晗雪从睡梦中惊醒，她轻声唤着丈夫的名字，可待她睁开眼睛，身旁却再无顾远霆的身影。

她茫然的向着包厢中看去，又是喊了句：“远霆，你在哪？”

听到动静，有嬷嬷打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嬷嬷脸色凄然，只走到林晗雪面前，与其说道：“夫人，您不要再找大帅了，大帅昨儿夜里就走了。”

“他走了？”林晗雪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她下了床，甚至连鞋子也不曾穿，只匆匆跑上了甲板，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汪洋。

“夫人，您现在还怀着孩子，赶紧将鞋子穿上吧，当心着凉。”嬷嬷手中捧着鞋子，连忙跟了出来。

林晗雪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那一片海，只哑声问了句：“他是怎么走的？”

“船上备了小艇，昨夜里，大帅和赵副官他们坐上了小艇走的。”那嬷嬷小心翼翼的开口。

听着嬷嬷的话，林晗雪只觉自己的眼前一黑，身子亦是有些不稳，只让一旁的丫鬟连忙扶住，焦声道：“夫人，咱们先回去吧。”

林晗雪摇了摇头，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甲板上的栏杆，只向着东方张望着，她的眼瞳中蕴着泪水，只轻声细语般的呢喃着：“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放不下祖国，也放不下四万万同胞，他没有办法，他只能放下我和孩子……”

林晗雪刚说完，泪水便是滚了下来，她的身子慢慢滑了下去，只倚在栏杆上，纤细的肩头只不停地颤抖着。

她知道，他是那样的爱她和孩子，正是因为这样一份爱，让她曾抱着一线希望，希冀着他能够离开那些杀戮，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去过新的生活。可到这一刻，林晗雪才明白，她或许一直不曾了解过她的丈夫，不论他有多么爱她，可在国家与民族的面前，他都别无选择。

“妈妈……”顾爱林穿着睡裙，从包厢里跑了出来，林晗雪听见女儿的声音，只转过身向着孩子伸出了胳膊，将女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妈妈，你怎么哭了？”顾爱林为母亲拭去了泪水，她向着周边看去，不解道：“爸爸呢？”

“爸爸去和侵略者打仗了。”林晗雪的眸光如水，十分轻柔的与女儿开口。

“那他什么时候才回来？”顾爱林问。

林晗雪心里一酸，她忍着喉间的哽咽，和女儿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很快……”

沪城。

阵地上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战壕中，士兵们三三两两的偎在一处，每个人的目光都是空洞而漠然，不知是谁喊了句：“大帅来了”，士兵们皆是一震，纷纷站直了身子，向着顾远霆看去。

顾远霆进了战壕，看着眼前的士兵俱是在看着自己，看着那一双双的目光，顾远霆说不出心底是何滋味，他什么也不曾说，只向着众人敬了一个军礼。

士兵们见状，连忙纷纷还礼，有些人的胳膊还带着伤，缠着绷带，却仍是努力着举起了自己的手。

顾远霆向着众人慢慢走去，只在其中一个瘦骨嶙峋的士兵面前停下了步子，他看着他的眼睛，与之问了句：“你多久没吃饭了？”

那士兵一怔，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向着连长看去，顾远霆察觉到他的视线，只喝了句：“说实话！”

“报告大帅！我……我两天没吃饭了！”那士兵竭力挺直了腰板，一语言毕，却是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顾远霆闻言，看着面前这一群营养不良的士兵，他的胸腔中仿似被什么堵住了般，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无声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大帅，我没给父老乡亲丢人，我杀了三个日本鬼子。”其中一个士兵双眸通红，与顾远霆哑声开口。

顾远霆看着他的军装已是褴褛的不成样子，因着消瘦，露出的胸膛上肋巴骨一根根的，分外明显。

“好，正是因为有你们，我们才绝不至于亡于倭奴之手。”顾远霆握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

“大帅，这一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那么多人都死了，我不想打了，我不想打仗了！”其中一人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与顾远霆问道。

他这一声问完，无数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顾远霆身上。

“没有人想打仗，”顾远霆环视一周，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只与众人之一字字道：“我之前打过无数次的仗，可每一次，都是为了争抢自己的地盘，唯独这次，是日本人来打我们，我们不和他们打，我们就要做亡国奴，你们想做亡国奴吗？”

“不想！”众人齐齐开口。

“好，”顾远霆眸中有激赏闪过，“既然不想做亡国奴，那就和日本人打到底！咱们身为军人，便是为不能作战的人而战，咱们不来拼命，难道要咱们的父母，咱们的妻儿来拼命吗？”

“我没父母，我也没妻儿，我不想打了，我不想打了……”其中一个士兵落下了泪来。

“可你有同胞，”顾远霆用力握住他的肩，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只让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今天在这，便是为四万万同胞而战，为枉死的人报仇，我要你们记住一句话，”说到这，顾远霆停了下去，他的目光如电，向着众人看去，沉声道出了八个字来：“此次一战，有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