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真人是在江都遇见楼北的。

当时是在一个酒馆里，有人闹事，还挺烦的。

紫胤真人本不想理会，但无奈别人把菜都甩到了他脚下。

可是没想到的是，在他还没出手的时候，酿酒的小哥便出头了，身手好的不像话。

老实说，江湖中的人，哪里都有高手，大到山庄主人，小到酒馆跑腿，紫胤真人都一笑而过，高手毕竟在民间。

只是令他倍感震惊的是，那白衣小哥手中的剑，住着剑灵。

剑灵是什么？！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古今多少名剑都不一定孕育的了剑灵，可是这小哥却有了剑灵。

是巧合吗？

不，不可能是。

紫胤真人眯了眯眼睛，拔出手中的剑就迎了上去。

而后，他就收了这名为楼北的小哥，剑灵一事也不约而同的被隐秘下来，不再提起。

楼北也没有想到，江雪左文字会在这个世界出现，而且是以剑灵的身份。

他勾唇一笑，罢了，早该想到的，江雪左文字和他之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他托着腮帮子歪头看身边的男人，这人性子刻板，说什么也不肯和他坐下来共赏月色，楼北心下无奈，也不勉强。

“江雪，你说你怎么会找到我的呢？”

冰蓝色长发的男人面无表情，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颤了颤，声音如同清晨的朝露。“我是主人的半身，无论主人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主人的……”

半晌，都没有听到人说话。

江雪左文字动了动手指，偷偷抬眼看那个坐在房檐上的男人，没想到正好对上了一双黑黢黢的眸子，眉眼带笑。

男人呆愣住，那模样有些可爱，楼北捂嘴低声笑了笑。

“江雪，你告诉我。”丹凤眼的男人用手捏了捏鼻梁，“那日，在那个房间，我看见的你，是不是真的你？”

明明是夏季，夜晚却冰凉如水，昆仑山上的夏夜没有了黏腻的空气和烦躁的蝉鸣，山风瑟瑟而过，带起了树枝的躁动。

只看见那穿着禁欲的男人闭上了眼睛。

“是。”

“啪——”下一秒，一团石头猛地砸向他的额角。

身子稍稍后仰，可见砸的人力气有多大。

江雪左文字抿了抿嘴，自知惹了主人生气。

“耍我好玩吗？”冷硬的声音里再也没了平日的调笑。

“……”

江雪左文字抬眼，楼北俊美的面孔上多了一丝怒意和悲伤。

心里蓦然一空，他立刻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主人，不是您想的那样，主人。”他慢慢攥紧了拳头，“当您把我留在加贺清光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您要离开了。”

“一直以来，我便知道主人和别人是不同的。您的灵魂……跟特别，所以我从来没有欺骗过您，我的的确确是凭借灵魂波动找到您的。”

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世界相遇，江雪左文字没有说谎。

楼北淡淡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你说，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冰蓝色长发的男人十分郑重的点头。

“看着我。”

他抬头，天青色的眼睛里完完全全映入了一个人的面容。

清冷如竹，凶猛如虎，温润如玉。

丹凤眼邪邪上挑，唇边的笑容古怪又诡异，苍白的面孔和微微绷紧的薄唇相得益彰。

这便是他唯一的主人了。

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向他献上忠诚。

他以为楼北会问为什么，关于那场虚假的幻境，关于这次和他的相遇。

但是，都没有。

他的主人永远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语，做事却一心为你。

这是楼北独有的温柔，从来不过问，从来不自以为是，永远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送上最合适的东西，让你如同上瘾一般，再也离不开他。

沉沦，无尽的沉沦。

可是，即便是深渊，也从来不想要离开。

“吾向您，吾之主，献上忠诚，直到永远，永不背叛。”

右手扶心，颔首在胸，冰蓝色的长发柔顺的贴附在背上。

额角隐隐发红，天青色的眼睛细长又水润，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月色撩人，清风沉醉。

白衣男人沉默良久，开口道，“捡起来。”

江雪左文字一愣，低头看脚边刚才砸到自己的东西。

一枚环佩。

朱色，异兽。

“拿着吧。”

深深看了楼北一眼，捧起环佩，吻了上去。

他想，他一定不会和环佩上一任主人一样，伤了楼北的心。他知道，让一个受过背叛的人再次敞开心扉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冷清如他，孤傲如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衷心跟随谁。

只有这个人，这个丹凤眼的男人。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温柔乡，他都是一如既往的独特。

在江雪左文字的心中，没有比楼北更适合自己的主人了。

“永不背叛。”

望着男人一片清明的眼睛，楼北浅浅的笑了出来，脸颊上的酒窝似乎盛着琼浆，夏夜里，莫名的醉人。

摸了摸男人的头顶，手感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

“以后便跟着我吧，小江雪。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给老子当储备粮xddddd”

“……属下不好吃。”

真心不易，若值得，请珍惜。

###

百里屠苏离开了。

当楼北从剑阁闭关出来后，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三年前，他奉命驻守剑阁，后又转去丹炉那边炼药，这一去便是三年闭关，时间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似乎从一件奢侈品变成了日常消费品，最起码对于楼北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卵用的东西，就更加不值得珍惜了。

打伤了陵越的屠苏被关了禁闭，风晴雪被幽都婆婆接回了幽都，而那欧阳少恭，发现这天墉城并没有传说中可以使他爱人巽芳起死回生的法术，便维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和百里屠苏告别了。

听芙蕖师姐说，前些日子屠苏刚被放出来，却将肇临失手杀死，为了逃避罪责，他便离开了天墉城，掌门真人知道后震怒，下令全天墉城去追杀他。

“陵北师弟，我绝对不相信屠苏能做出这种事！”眼睛大大的姑娘十分认真的说道，“大师兄已经下山了，一定能找到屠苏，我们要还他清白！”

楼北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耳边听着芙蕖的话，目光却落到了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不知道山的那边有些什么，是海？还是又一座山？

“师姐，我也去吧。”

“————”声音戛然而止。

芙蕖惊讶的把那双大眼睛又瞪得大了一圈，“你去？！”声音古怪，“你也要离开天墉城？——别想了，掌门不会允许的。”你可是他看好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放你走！

她话没说完，但是楼北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轻摇摇头，“只是去找屠苏而已，师姐你别多想。”楼北淡淡的说，“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且你说的对，肇临不可能是他杀的，你我都知道，百里屠苏不是那样的人。”

“没错！我相信他！”

不知觉被楼北带偏了话题，芙蕖目光坚定，握了握拳，“那你快去吧！我去帮你给掌门说说，他应该会同意的。”

“那便多谢师姐了。”

拱了拱手后，楼北就离开了天墉城打算下山。

本就是孤身一人，带着一把剑。

来时如此，离去之时，也必然如此。

背影越走越远，只能听到一声轻叹，“……倒是和西门越来越像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人说，夕阳的时候往西走是再好不过了。

楼北赞同，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昆仑山的确不错，下了山往东走，不远的距离，当然也不近，就可以去那个传说中欧阳少恭的故乡——琴川。

楼北料定百里屠苏会去那里，因为他只知道那里。

改换一身玄色衣裳，腰间别着古铜色长剑，竖起的长发散了下来，如瀑布一般的青黑色发丝温温软软的垂在腰间。

凌厉的眉脚轻轻蹙起，被扫到的人皆是一惊，浑身上下仿佛被冷水浇过，冰凉到底。

琴川，百宴楼。

小二搓了搓手，透着眼瞄那窗边的人，公子好看的紧，比他见过的人都好看，说不上是哪里好看，反正他就是觉得看到公子便脸红。

老板对着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让他去招呼客人，小二被踹的一个趔趄，直朝着那公子扑去。

猛的闭上眼睛，这下完了，要被打死了。

小二吓得脸都白了，要是坏了公子的性兴致，老板非把他拆了不可。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肩膀一软，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小二唰的睁开眼睛，“公子————”失声叫了出来，那俊美的公子竟然扶了自己一把，这才没跌倒。

顿时感激无比的盯着他瞧，两眼泪汪汪的，小二简直激动的不行。

对面的公子像是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他立刻收回手，嗯了一声，继续看着窗外。

小二有些失落的瘪瘪嘴，一扭头就对上了老板凶神恶煞的眼神，再次被吓得一哆嗦，甩着抹颤颤巍巍的说道，“公、公子要来点儿什么？”

那一身黑色的公子面如软玉，声音低沉轻柔，“一壶太平猴魁便可。”

小二痴痴的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接口，“公子不再来点其他的？我们这里的鸡和鱼做的可是一绝，还有那……”

话还没说完，本来还含笑看着自己的公子突然扭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境地，仿佛再也容不下其杂音。

“……”小二顿时噤了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本来还冷若冰霜的公子笑了起来，唇边的笑容和清浅的酒窝。

一室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