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作者:无愁山人 | 分类:玄幻 | 字数:7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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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牵一发
“殊……殊途……同归……”
瞿归云费劲力气,才从口齿间模模糊糊的挤出四个字。
周隐不禁抓紧了她的手,而瞿归云此刻也不再十分畏惧他了,因为这个手心的温度,那样熟悉,那样让她向往。
总觉得她向往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人眼里为什么会有光芒,有海浪?瞿归云会不会记起来,她曾觉得,这个人眼里不仅有光有海,她还觉得这个人无比的珍贵。
后来,沈七娘找来了丫头,日日教她吃饭走路,教她说话,教她穿衣服,周隐也都会来看她,问她一些有的没的,企图让她能想起什么。
偶尔会推她来海边,一起吹着腥咸的海风。瞿归云还会拉他,伸手叫他背自己起来。
周隐也都愿意做。
“给你讲个故事。”
瞿归云歪了歪头,把周隐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趴在他肩上。
他常常会以此开头,说些他们共同的回忆。
“前年还是去年,我和舍然去了芒城。路上遇到了狼,我把狼杀了,被狼主人报复,我很愤怒,被一把剑控制了心志,杀了很多人,事后反省,舍然陪着我,说人不是我杀的。她还问我后不后悔,去芒城。
我说后悔,说我能力不足,有很多事都是拼命挽救……”周隐一边沿着潮汐往前走,一边说:“然后舍然对我说,这就够了。
她说人只需要尽力而为。说我在把坏事往好的方面扭转。”周隐扭过头,就看到瞿归云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也不知道在周隐背上是有多舒服了。
“之后,她还说我救了很多人,救了很多该救的人。
我反驳她,我救了那么多人,谁来救我。
她回答……”
“你去……救苍生,我……去救你……”
周隐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瞿归云,就看她正迷迷糊糊的看着自己,可能她也疑惑,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周隐把瞿归云放下,扶着她站稳,言:“故事里所有的舍然都是你。”
“我……瞿归云。”瞿归云指着自己的鼻子。
“舍然也是你。”
瞿归云皱了皱眉头,依旧不言不语。
就这样,在一折又一折的回忆和现实之间,周隐还在思念着瞿归云,思念着回忆里那个舍然。
日子日复一日,周隐在瞿归云的不言,不语中,什么都得不到,他愁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只想让瞿归云记起自己,记起过去。
而瞿归云的苏醒,牵一发而动全身,瞿钟山也会在御政殿觉醒。
而瞿钟山的苏醒,则会让整个沧元帝都,乃至大瞿,平荒都动晃一下。
同时,靳渠一定会开始在天下寻找瞿归云。他的目的就是要拿到因果,杀了周隐。
他的手腕,则是被他牵到皇位上的瞿谙。
瞿谙下令要在全平荒寻找瞿归云,虽得到了大臣反驳,但瞿谙还是下达了命令,派出了数支皇羽军。
而关于瞿谙,也是两方立场。有人说瞿谙没有谕旨,没有实权,如何坐在这摄政王的位子上?
还有人说,瞿谙是现在陛下唯一可以坐这个位子的孩子,无论是血统还是门第,都是合情合理,别无二选。
愿意帮助瞿谙的,也只有靳渠一个人。他和七星的道人以保护皇帝在苏醒前不被伤害为由,将蜷龙殿团团围住,实则是控制了瞿钟山,无论瞿钟山醒了还是还在昏睡,没有人知道。
后来派出皇羽军寻找瞿归云时,公羊墨珏,白岸才,以及一众大臣都来到御政殿外询问,是不是皇帝已经醒了。
靳渠却说:“皇帝并没有苏醒,但昏迷时日已经越来越长,必须找到苏醒陛下的方法。
瞿归云的心脏,则是另外一半因果,或许可以让陛下苏醒。”
“能否让我们探望陛下?”
靳渠看向说话的公羊墨珏,轻轻扬起笑意:“公羊侍郎想看望陛下?”
“……”公羊墨珏看了一看周围的人,然后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青鉴台台卿高正嗣突然往前走来:“先生如今如此作为,可知是把大瞿陷入危难,外来之者满腹歹心,以陛下相要挟,可是大逆不道,天可诛之!”
“放肆!”靳渠扯着嗓子一吼,愠色萦绕在眉目之间:“天可诛之?!我就是天意!天意让我来等待,我便等待!
我做的一切,就是天道!”
靳渠走向高正嗣:“再者,你若如此说,你把摄政王放在何处?!”
高正嗣恼的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靳渠却说不出话。
“要是高台卿一定要去看陛下,也可以。”靳渠突然松口,语气也刹那间缓和平稳下来:“台卿,里面请。”
高正嗣看靳渠做出“请”的手势,心中顿然发觉这非比寻常。
也就是这样,公羊墨珏先前才会犹豫不决,他不能打这个赌。靳渠会道术,可谓无所不能,对他们出阴招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公羊墨珏是公羊家顶梁的存在,他不能就这么交代了自己,不为自己,而为家族。
看着四大姓氏一个一个没落,他绝不能垮下,最后让一个商业大头占了上风。
公羊家秉笔直书,世代以文以诚为信,没有一点不配在四大姓氏中独占鳌头。
就这样,公羊墨珏看着高正嗣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御政殿,朝御政殿后走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他们只好离开。
白岸才路上叫住了门下令郑韬,问他此事可有何办法。
郑韬抚了抚白发,叹了口气。
自从郑之省不再上朝,郑之清,也就是良妃离世后,郑韬的头发一夜之间就全白了。
不过须臾时光,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命绝深宫,儿子自断前程,郑韬这样一个老头,到了如今,还要去护着这片皇城。
“如今明将军也从西越归来,九殿下也来勤王,乌月关也派来了文玢,那么多支队伍都在,不还是只能任由靳渠威胁,驻扎城外?你要问我有什么办法……”
“等待。”
郑韬看向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公羊墨珏。
“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什么?”白岸才问公羊墨珏。
“等世子隐和长公主回来。”
白岸才冷冷一笑,觉着公羊墨珏扯得太远了:“公羊侍郎在想什么呢?世子隐身中掷箭,两个手指那么宽的一个洞呢!长公主体内因果已经没有了治愈效果,世子隐怎么还会活着?”
“会回来的。”
“侍郎如何知道?”郑韬显然没有白岸才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但也半信半疑。
毕竟掷箭那一击,天下人都知道。
虽然拔出来时,掷箭变成了一滩水。可谁又能确信那是幻术,还是周隐的障眼法。
长剑杀人,掷箭杀妖。
如果周隐死了,那他就是个祸乱天下的妖魔!
“不信我,总要信,那个能劝退乌月关之战双方各退二十里的人。他平得了下民起义,解决得了国朝内乱,上得了战场,走过了千山万水……他值得相信。”
郑韬看着公羊墨珏走远,不由得思虑万千。信任周隐吗?
他会回来吗?
“我信得过九殿下看到勤王信号就会回来,但我信不过周隐。”白岸才摇了摇头,感慨:“这世间待他不幸,他又不是菩萨。”
而瞿钟景到达沧元帝都也是十几日之前了。
这些日子他日夜兼程,想着虽然此路程艰辛凶险,然若能因此回到家乡,或许也是他的幸事。
但,当他路过那些郡城时,时不时的流寇,三五几群的下民起义,那破布烂帛拼凑成的旗帜,林立在那本就狼烟四起一片枯寂的城楼和关隘,让他深觉天下绝非十几年前那个天下。
或许,他所日夜思念的地方,早就变了模样,物是人非,他所思念的,也只是记忆里那个太平又宁静的大瞿,而不是现在这样,睡觉都会被尖叫声吵醒的苦厄蛮荒。
但这也就让他勤王之心更加坚定。
于是,刚到沧元帝都城外,他就清点兵将,攻打沧元宫城。
但实在没想到里面会有那么多道人,凡夫俗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从正南门攻进去不久,就被轰了出来,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瞿钟景心中悔恨不已,只好领着队伍退回到了城外。
休整几日之后,他又看到有道人前来支援靳渠。
这是闻玄从七星昭应来的,为的,就是帮助靳渠替天行道。
这下瞿钟景更是不敢再贸然行动了,以免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况且靳渠钳制着瞿钟山,他也不能轻易下战令。
后来得知靳渠之意在于周隐和瞿归云,瞿钟景心中怒火更是噌噌的往头顶烧。他当然清楚之前在沧元宫城发生的事,对靳渠恨得简直牙痒痒。可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靳渠一起等待周隐和瞿归云。
而走进蜷龙殿的高正嗣后来再也没了消息。早朝也已经休止了不知道多久。从凛冬到夏初,知了已经开始没完没了聒噪的啼鸣,瓜果也开始冒着甜香诱惑,所有人都在等待高正嗣的消息,却没有等到过他。
高正嗣的确见到了瞿钟山。但其和瞿归云一样,不会吃饭不会走路,天天只和温戒,高贞,或者文承学习穿衣走路吃饭。和昏迷着无异,就连瞿谙都取笑他,说他像个傻子。之后,高正嗣也被囚禁在了蜷龙殿,但他不能沮丧绝望,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山帝想起过去,想起他是个皇帝,哪怕位置现在在他孩子手里,也要去夺回来!
因为天下苦艰,必须有明主主持维护。
然而此刻的周隐,正忙着让瞿归云想起过去。
这日周隐出海回来,沈七娘就拉着他看瞿归云。原来她学会了走路,看到周隐来了的时候,她兴高采烈的给周隐展示,扶着轮椅慢慢站起来,像只木偶一样,蹒跚的往前一点一点挪着步子。
不管是老尹,还是沈七娘,都高兴的等待周隐反应。
他心里的确很激动,但还是很失望。过去的瞿归云,怎会是走两步就高兴的不得了的?比起那个坚定果敢的瞿归云,面前这个她,宛若小丑戏子优伶一般令人哭笑不得,大失所望。
周隐只轻轻答了一句,就走开了。
一直到晚上,听说瞿归云失望的落泪,他才没忍住去看她。
瞿归云问他为什么“嗯”,周隐摇了摇头,说他很高兴。
看不出来。
周隐笑了笑,抬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瞿归云:“因为舍然本来就会走路。不仅会走路,舍然通晓千文古典,走过千里之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