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氏亡国了。

拓跋坚与拓跋焘互相厮杀，整个北氏王室几乎被这两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剩下的几个苟延残喘的部落也在温静华所带领的大梁军队铁蹄下溃不成军。

困扰大梁数代的北境兵患，竟以这样一个令人唏嘘的方式谢场。

温静华在北氏王城设置了都护府，在第一任北氏都护到任之前，楚捷暂代北氏军务。

似乎，北氏这些百姓，在被大梁统治之后反而生活的更好了。

他们不在意头顶上的皇帝是谁，只要皇帝不会动不动就杀人，他们便能过的很满足安稳。

站在父母衣冠冢前，温静华似乎已经能看见地上冒出来青色的草苗。

不知不觉，春天就要到来了。

“静华，我们回去吧。”萧红英开口道。

温静华的眸光颤了颤。

她们确实应该回去了。

回北安城去。

“嗯···”她神色缥缈的叹了一声，“明日我们便回北安吧。”

“瞧你，都要回去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萧红英笑道，“长公主殿下，你现在可是我们大梁大大的功臣！北氏纳入大梁，大梁的版图扩大了将近三分之一呢！”

“哪就是你说的这样夸张了，”温静华也随着她笑，“北氏苍茫，草原绵延数千里，咱们不过是打掉了统治这里的王，却并不能就此一劳永逸。”

没了拓跋坚，还有后来人。

即便是在她与楚凌恒的联合之下，北氏这片土地上暂时不能崛起新的王，待他们百年之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亘古难以改变的事实。

温静华与萧红英回到北安城。

渐入大梁关内，气温慢慢回暖。

古来就有春风不度玉门关之说，现在看来，吝啬的春意竟是连昱岭关都不愿意出。

过了昱岭关，大梁关内要比北氏温暖许多。

在北氏还是严寒，在大梁却早就到了春天。

与萧红英一道骑行在路上，温静华望着官道两边柳树上抽出的嫩芽，颇为意外的开口道：“真是恍惚，我竟离开大梁这样久了么···”

久到从凌冽的冬天到了氤氲的春季。

萧红英立即笑道：“时间可不是要很久么！这来来回回的，本想是想着平定北氏内乱，到最后竟把北氏给灭了！”

说着，萧红英惊觉自己失言，忙用手捂住嘴巴。

温静华的眼眸低垂下去，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萧红英的面上难掩疼惜，她赶忙笑着对温静华道：“回到北安城之后我们可要好好的吃一顿呢！整个冬天就吃雪茬子了！”

“好呀，到时候好好吃一顿！”温静华面上洋溢出一个灿烂的笑，只是那个笑却始终到不了眼底。

萧红英见状，面上绽放的笑意逐渐淡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静华，在我面前，你若是不开心，其实不必强迫自己笑的。”

温静华默默的，“可我若是不笑的话，总会令你有些扫兴。”

“何必在意别人！”

萧红英竟罕见的有些气鼓鼓，“你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那样在意别人干嘛？我觉得无趣又能怎样呢？生死之外无大事，你何必烦扰这样多！”

萧红英絮絮叨叨的，很是无奈。

温静华的神色暗淡下去。

萧红英见状神色复杂道：“静华，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不像你了。”

温静华讶异的抬起头。

萧红英苦笑一下，“我没你那样细腻的心思，所以说的有些笼统，但是静华，你真的变了很多，从前你虽然也照顾别人的感受，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的人，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去勉强自己。”

“以前啊，我都快不记得了···”

温静华神色凄凉。

距离前世那个与萧红英一起长大的少女，她无忧无虑的时光早就走的太远太远。

可萧红英还是前世那个人。

对于萧红英来说，她与温静华从未分开过，她的意识，是从前世温静华从山匪脱险那里续上的。

沧桑了的人，只有温静华她自己。

“静华！”

萧红英被温静华这种无端的沧桑感折磨的极为苦恼。

她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鬓角，道：“你若是心里有什么话，完全可以跟我说的呀， 我不希望你对我像对外人一样，小心翼翼的，太···太让我伤心了。”

一阵微风拂过面颊，带着春天的淡淡暖意。

温静华闭上眼睛，前世记忆纷至沓来。

“红英，”她不悲不喜，语气渺远的开口道：“若是有这么一个人，她的人生极为凄惨，但是后来却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说，她应该怎样做？”

虽说温静华的话极为笼统，萧红英却愣愣的，有些感同身受的萧索。

她喃喃道：“能重来一次啊？···那她一定是遭受了极为深重的苦难吧···”

温静华惨笑着垂头不语。

萧红英嘴唇颤动，继续说道：“我觉得，她重来一次，定是要改变自己凄惨的命运才行。”

“对，”温静华缓慢而沉重的点头，“她一开始也是这样去做的，但是后来···，后来因为她做出的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有的人变好了，但更多的是···许多人因为她做出的一些小小改变，丢掉了性命。”

“许多人吗？”萧红英试探着问道。

“对，”温静华哭着点头，“许多人，许多许多人···”

萧红英怔怔的，再说不出话来了。

温静华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萧红英的表情。

“红英，我这个人，是绝对回不到从前了啊···”

一切都是真实的，前世的种种凄惨她都是亲身经历过来的，至今她甚至都能不时感受到临死前万箭穿心的苦痛，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重生一次就能给她抹除的。

更何况，重生之后，她还间接害死了那样多的人。

温静华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做都是错的。

无论这辈子她表面有多风光，她的心和她的灵魂，必定都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