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苏清歌一个人睡觉。

睡觉之前，林鹿呦打来了电话。

小姑娘声音充满了温柔，对待苏清歌好像是对待一个易碎脆弱的小花瓶。

“清歌，你有没有吃饭？”

“嗯。”苏清歌没有吃，可如果实话实说，小姑娘那边肯定要担心，经过这一次父亲的突然离开，苏清歌想得很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多么不容易，所有的感情都不应该被滥用。

所有的好，以及所有的善意，都应该被束之高阁，被放的高高的，得好好的对待供养。

林鹿呦半信半疑，“真的吗？”

苏清歌嗯了一声，“时候不早，你怎么还没有睡？”

林鹿呦肯定不可能说，是因为担心苏清歌没有睡着，“我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睡不着，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说说话，你现在在干什么？”

苏清歌坐在客厅里的小角落。

抬头看着桌面上唯一的一家三口的相片。

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

装作毫不在意的说，“我在床上躺着，刚刚打了一会儿游戏。”

两个小姑娘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林鹿呦叹了口气，“清歌，我不是陌生人。”

苏清歌吸了吸鼻子，“我没把你当陌生人。”

林鹿呦说，“想哭就哭吧，我听着。”

苏清歌回，“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有劝人哭的，真没见过你这种人。”

不过话音未落。

嘴角朝着旁边瞥了一下，苏清歌忍不住的抽噎出声，“小鹿，家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我甚至都可以看见他，可是我叫他，他却不回，我去抱他也抱不到，我哭着让他回来，他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他就一直在看着我笑呀笑的……”

林鹿呦知道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安慰的话，都不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的去经受苏清歌的难过，只能默默的陪伴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告诉她永远在身后。

“叔叔现在已经在天堂上，变成天使，我听说，天上的每一个天使都有自己守护的人，叔叔肯定是你的守护天使，会守护你一生一世。”

“我宁愿守护的是我，被守护的是他，小鹿，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回来之后，他敲我门，和我说话，告诉我，给我做了饭，就在锅里，告诉我他要去上夜班，我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都没有回应，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找到的工作是什么工作，要上什么班……如果知道……我肯定会跑出来抱抱他，说谢谢，不不不，如果可以提前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去上班的……”

“清歌，叔叔会心疼的。”

“我好难过啊。”

“……”

“小鹿，可不可以麻烦傅先生一件事？”

“嗯嗯，你说。”

“我爸爸，特别特别爱我妈妈，我相信我爸爸的葬礼，他肯定也希望我妈妈可以参加，但是我们之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联系过了，早就没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可不可以让你二哥帮帮忙，找到我妈妈的联系方式？”

“……”林鹿呦在这边也掉了眼泪，“好，等下我和二哥说。”

苏清歌重重地吸了吸鼻子，“谢谢！”

林鹿呦说，“朋友之间不说谢谢，清歌，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两个小姑娘对话大概一个多小时，其实后半个小时什么也没说，只是互相听听对方的呼吸。

林鹿呦的目的也很明确。

就是想让苏清歌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挂念着她。

她真的很怕很怕苏清歌会想不开。

挂断电话之后。

林鹿呦抱着自己的枕头，推开了主卧室的房门，脸上带着两道还没有干涸的泪痕。

傅景川迅速把笔记本电脑扔在旁边，“怎么回事？”

林鹿呦啜泣着走过去，抱住傅景川的腰，“清歌刚才拜托我，让你帮她找到她妈妈的联系方式，让她妈妈回来参加叔叔的葬礼，她说，叔叔很爱阿姨，如果阿姨可以回来参加葬礼，叔叔可以走的更幸福一点，可是……”

可是。

林鹿呦心里仿佛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对方是不会回来。

傅景川叹息，“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林鹿呦眼泪朦胧的看着傅景川。

后者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我会让她回来参加葬礼的。”

林鹿呦叹口气，“算了。”

傅景川：“……”

林鹿呦说道，“叔叔想要阿姨回来参加葬礼，是想让阿姨主动回来的，而不是用其他的方法逼迫阿姨回来，阿姨被迫回来，叔叔也不可能开心，如果到时候阿姨再在清歌面前说一些话，我担心她会受不了。

已经没有爸爸了，就让清歌活在妈妈在远方，可能兴许会挂念她的臆想中吧，如果阿姨的想法早晚会被知道，我也希望并不是现在，清歌无论如何都经不起另外一个打击了。”

傅景川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家小姑娘长大了。”

林鹿呦纠正说，“并不是长大，而是看开了。”

——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搞清楚，不管是杀人凶手还是幕后真凶都被控制起来。

苏振的尸体可以运回来了，尸体是傅景川带人去领的。

直接送到了火葬场。

苏清歌和林鹿呦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

苏清歌异常的淡定。

看着苏振被装进来，拉链拉上，从脚开始，一点一点的向上去。

逐渐的。

只剩下了一张脸。

苏清歌贪婪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直等到拉链全部封闭，就连一根头发都看不到了。

工作人员给了苏清歌一块牌子，苏清歌紧紧的捏在手里，牌子的边角很尖锐，将苏清歌的手心硌出了血痕，她都没有放手。

接下来走完了火化流程。

最后交给苏清歌的。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很轻很轻。

轻的让苏清歌根本找不到父亲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痕迹。

一米八的人，那么高大，那么笔挺，最后竟蜗居在了这小小的小盒子里。

肯定很不舒服吧。

肯定会很难受。

苏清歌抱着骨灰盒，出来火葬场，又痛痛快快的哭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