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是我的皇妹，本皇子放心不下，过来送她一程。”

“三皇子这是要一直送到楚国？这可使不得，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下官的腿。三皇子还是请回吧，这一路上有下官看着，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萧炎轻笑，脸上却不如方才那般友好了，“此事我已禀报父皇，若是安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去打听。”

“下官不敢。”安大人被萧炎眼中那阵凛冽的光逼得倒退数步，一直弯着腰直到萧炎走进公主的马车。

“公主就在这里？”萧炎转头问道，现在已是深夜，周围分外的安谧，男子的声音像是闷雷一般凿在她耳边，莫凝香心头一紧，连忙把用盖头盖住自己的脸，偏了偏身子，轻声咳着。

“安荣，皇兄来看你了。”萧炎面色狐疑地看着马车，听到里面的咳嗽声，紧张不安的心缓缓放松。

就在昨日，他铺天盖地将萧国九重城和北梁边界处翻了个遍，没有找到莫凝香的身影，穆栖修前往楚国的行程定在明日，可能是出于同感，萧炎开始笃定的相信穆栖修定会把莫凝香带在身边。

可今日清晨他便发现了异样，若他是穆栖修，为了让戴罪之身的莫凝香成功避开萧皇的追捕，除了将她带到穆国以外，便是给莫凝香找一处能安身立命的良地。

可同时放不下莫凝香的萧炎心里清楚，穆栖修明日便将前往楚国，以他对待莫凝香的感情，绝对会将莫凝香带在身边……

这些日子由于过度的焦虑，安荣出嫁离开萧国的时候他未曾去送，可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直到今日被家里的鹦鹉咬伤了手，猛地想到送莫凝香前往楚国的方法，其实并不是跟着穆栖修身边，而是利用和亲队伍的屏障与庇护，用这种最光明正大的方法将她送去。

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实则最安全，他懂这个道理，穆栖修也一定懂。

“我知道了，此番辛苦安大人了。”萧炎凝眉看着马车，对着一旁有些紧张的安大人说道。

两人的脚步声远了些，莫凝香才用力地喘了口气，眸底波涛流动，将手伸到袖子里面。她左袖里面藏着一把匕首，若是万不得已暴露身份，或许还可以杀人灭口。右袖里面是一颗药丸，这药丸含有剧毒，若非逼上绝路，绝不会用。

女子眸底卷起一阵黑暗，盘算起去楚国的路途上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抵达楚国后遇到的重重事情，她不擅长人心算计，不擅长伪装，她深知自己必须独辟蹊径，必须要给自己创造独特的保住性命的方法，才能在楚国生存下去。

骢的一声，车帘被人掀开。莫凝香立刻凝眸，看见人影闪过，立刻拔出匕首刺去，“谁？”

转瞬之间，男子却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朝着她的手腕轻轻一击，猝不及防之间她手里的匕首落下。“是我，凝香，嘘……”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调……

莫凝香心底发凉，“萧炎，原来你方才没走。”她心底轻哼一声，对方是萧炎，她方才那一点疏露，足以因其他的警惕心。

萧炎慢慢伸出手拉过莫凝香的肩膀，将她的脸转过来，看见她脸上多了些凌厉风霜，心中一阵绞痛。“是我。”

莫凝香伸出手，看着萧炎的眼神比看着路人还要陌生，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扭过头去看着外面朦胧的月光，没有丝毫震颤悸动，也没有任何悲凉绝望，平静的让人心底生出一阵绞痛。

“你现在是打算杀了我，还是把我带到萧皇面前邀功请赏？”

莫凝香看着外面斑驳的树影，嘴角绽开安静的笑容，不像是在说生死之事，倒像是在夸赞秋叶的精美、冬日的沉静。

萧炎一双剑眉蹙起，拉住莫凝香的手臂，“凝香，你明知道我不会的，何必说这些话来刺激我？”

莫凝香笑笑，将萧炎的手推下，继续看着马车轮廓外面的景色。

萧炎向后一松，从未有过的疲惫，半晌才将目光从莫凝香脸上移开，看着路上散乱的白雪，“我知道你恨我，莫府的事情，我无可奈何。父皇下旨，你父亲触怒父皇，我只能站在父皇这一边。”

“凝香，我知道你恨透了我的虚伪。我现在若是跟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会相信我吗？”

萧炎喉咙滚动一下，明知这话不该跟莫凝香提及，可当莫凝香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股眼神比所有仇恨的压迫更让他窒息。

“就在萧国内乱爆发的那天，父皇把我找到御书房，告知我，祭祀大典那日，所有的布置都是他早有准备的，就连宇文昊的谋反也是他一手制造的，而他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风头正盛的我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母妃的死在他意料之外。父皇告诉我，早在十九年前我出生的那日，白虹贯日，他便认定我是萧国将来的君王。可我心性善良，优柔寡断，缺少帝王霸业的果断与手段，他才设计了这一出戏，架空我所有的权利，逼得我无路可退，杀光我所有的朋友，逼得我发疯发狂一夜间深谙权利的斗争与血腥、残暴。”

萧炎攥紧双手，眼底却是冷漠，“父皇那日对我下跪，要将这萧国的霸业交给我，要我原谅他的手段。”他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比马车外面的飞雪还要冰凉。

“倘若是以前的萧炎，视情谊大于生命，绝不会原谅他。可此时的我，却分外感激他，人在不贪求权利的时候，活得轻松，看的却太少。”

他扭过头去看着莫凝香，眼底的关切被一层痛苦挡住，“凝香，你可知道，我不后悔。从肮脏的权利中爬起来的我，才知道这东西一旦掌握，便很难放下，他就像是你体内的一把剑，你可以利用这剑杀人，你却也被这剑控制，你们相生相克，你厌恶他，你却决然不能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