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见她不语，朱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我的妻子，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但是将来一定会是。”他的话语像是在坚持着某一种执着，眼中不经意间闪现的坚毅让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但是却是一种柔和的陌生，这样的他会令她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只是……

妻子……他们早已有过肌肤之亲，也算是有实无名的夫妻，若是日后他真的有心娶她，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不可逾越的天涯，还有那么许多文武权臣，还有一个朱澈。

“葵，若是你愿意，我娶你为妻好吗？”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就像是一个满怀希望的孩子。

该答应他么？沐葵犹豫着迟迟没有点头，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何必此时给了他希望日后又让他失望呢！

“可是你已经有了很多妻室……”这个作为拒绝的理由显然有些苍白有些无力，但是这是她目前能够找到的唯一充分的理由了。

朱澈为她敷好草药，从自己的袖口撕下一片布料，仔细地为她包扎好，之后才严肃地扣住沐葵的肩膀，认真地道：“不管我已经有了多少妻室，为了你，我都会休了她们。”

沐葵摇了摇头，他若是真的失忆便不可能了解其中的原委，他与她本就是命中相冲之人，而她也将在此生视他为仇人，或许整个世间他们是最为不可能结合的两人吧！

“你为什么不答应，是不是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朱澈的手缓慢地自她的肩膀处移开，身子缓缓转过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原来我真的不能因为喜欢你而要求你也向我付出你的感情，我果然是太过于自私。”他的声音如同是在喃喃自语般，她听不真切，只听得他沉重的一叹。

他回首，以一种如同鬼魅的声音问道：“是不是要我将性命交予你……”

沐葵一怔，久久无法回过神，若是在他失忆之前听到这样的话，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性命接受，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无法想起的可怜之人，既然同时天涯沦落人，又何必在此刻计较那么许多呢？

见她不语，他有些焦急地走至她的身旁，严肃地问道：“是不是在你的心中我还不够好呢？是不是曾经我们有一些过节或是误会？”

看着他充满渴求的眼神，沐葵咬住牙齿，怔忡良久之后终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朱澈发现她的眼神不敢直视他，直觉告诉他的是……她在逃避，她并不想把以前的那个他告诉他，还是……“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问出这样的话之后，他便立即赶到后悔。

沐葵突然抬首诧异地望向他的眼，猛然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邪魅的气息，这不应该是此刻天真无邪的袁澈所会有的眼神，他依旧是朱澈，失忆难道只是一种假象？

“你是谁？”沐葵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当他的唇即刻要碰到自己的脸颊之时，她奋力地将他推开，她的心中有一种感觉，现在的袁澈仿佛比以前的朱澈更可怕，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被大力推开之后的朱澈不怒反笑，笑意中满是自嘲：“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这样难的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你才好？”

雨逐渐停了，朱澈拉起她的双手意图将她单薄的身子抱起，但是她却抗拒着，最终她无奈地一笑道：“我只是想要背你回去而已！”

“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里了？你们可知道我和爷爷都很担心你？”从郁郁葱葱的竹林中显现出一个身影，凤飞认出是朱澈，便立即冲了过去，走进才发现他背上的沐葵，她的脸色微变，心底油然升起一股酸意，他们两个人一同失去了踪迹那么长时间，会发生许多事情……

“葵姐姐，你……怎么了？”她的目光瞥到她受伤的脚。

沐葵虚弱地微笑道：“我没事，只是方才下雨之时不小心滑倒伤到了脚踝处，只要休息几日便会没事了。”

凤飞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眼中隐隐带着些微的羡慕望着朱澈道：“袁澈哥哥，你也累了，还是将葵姐姐放下来吧！”

朱澈倒是没有丝毫想要将沐葵放下的想法，他很享受这样的亲密接触，肌肤与肌肤相触产生的热量足以让他吞噬掉所有的理智，他对着凤飞微微一笑道：“葵受伤了，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她的。”

葵早已察觉了凤飞的异样，便轻声与他说：“将我放下来吧！有凤飞抚着我就好。”

“不要！”朱澈倔强地越过凤飞径直走入沐葵的房中，留下满脸失落的凤飞。

野鹤老人在这个时候走过来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凤飞，记得不要陷入太深，他们都是不属于这里的人，若是你再继续陷下去，那么将来你只能在暗夜里自己舔舐伤口。”

“爷爷……我……”凤飞的泪水在瞬间低落，望着野鹤老人苍老的面容中写满了看透尘世喧嚣的平静，突然羡慕起他来，“爷爷，你曾经是否也像我这样深陷过呢？”

第101章 执着

野鹤老人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后沉重地一叹：“往事如流水般已经向东流去了，那些陈年往事爷爷早就已经不记得，就让他随着岁月一起消逝吧！”

凤飞的嘴唇微启，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却欲言又止，她似乎开始不明白爷爷为何能够有这样的心态了，是什么将他的棱角磨平？是什么将他的骄傲消磨光？究竟是岁月还是伤痛？

“爷爷，奶奶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凤飞勉强露出笑容，竟是这样的不自在，爷爷从未向她提起过父亲母亲，甚至是奶奶。

野鹤老人缓缓转过身去，以一个孤傲寂寞的背影背对着她，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那般飘渺虚无：“你的奶奶曾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奇女子，贤淑善良，才华横溢……”

“那爷爷爱奶奶吗？”凤飞对于这样的奶奶有的是好奇，更好奇的是为何爷爷会选择到这里避世而居。

“凤飞，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野鹤老人暗自叹息，那个女子用尽一生想要进入他这个寡情男子的心中，最后换得的却是生命的代价，她没有得到他的爱，却做到了让他内疚一生以及悔恨一生，若是时间可以重新来过，他定不会再错过如此痴情女子，可惜……

“爷爷……”凤飞的声音轻到自己都无法听见，望着爷爷远去的背影，她迷茫了，自己的心更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野鹤老人愁容满面地坐在用木桩制成的简易椅子上，端起一杯酒对着天空的方向道：“涵芝，我对不住你，是我亏欠了你一生，今生我别无他求，只求得到你的原谅……”天空中仿佛在瞬间出现了涵芝温婉的微笑，他眨了眨眼，仿佛自己回到了年少时期。

她挥动着手中火红的马鞭，英姿飒爽地骑着骏马奔驰在广阔的土地上，红色的身影如一团热情的火焰一般迅速向着他的方向靠近，她的笑容那么开怀：“贺野，我喜欢你。”

野鹤老人――贺野――他却只是当做一句玩笑话一样一笑而过：“你年纪还小，等以后你就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了。”

沐涵芝不服气地重重地推了他一下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像男子了，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改。”

原本他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谁知她却真的改了，改得彻底，从那之后，她不再骑马而是专心地跟着宫中的嬷嬷学习女红，举止也在一夜之间让人认不出她。

她再次走到他的面前说道：“贺野，我喜欢你！”

他却依旧未放在心上，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他对每一个人都这样笑：“郡主，你我身份悬殊，你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介粗人……”

“若是因为这样的话，也不会是问题。”沐涵芝打断他的话：“我会让我们的身份相配的，今生我非你不嫁。”

他这才意识到了她的话并非玩笑，从她的眼神之中他能够看到的是坚毅。

从那天之后，整个沐仪过几乎传遍了一条消息，那便是郡主沐涵芝请求王上将自己贬为庶人，理由是想要过普通百姓的生活，当王上得知沐涵芝真正的目的之后便要指婚，她却无法忽视自己的骄傲，“如果是这样才能让他娶我的话，我宁愿不要。”

他再次见到她只是她变得憔悴了很多，眼睛哭地红肿，见到他便泣不成声，曾经那个英姿飒爽的郡主再也无法在她的身上找到丝毫的踪迹，爱果然是能改变一个人。

他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虽然残酷，但是总比如此继续耗着好。“郡主，我不能娶你，我的心中已经无法容下郡主了。”

沐涵芝抬眼深深的注视着他，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看透人灵魂的目光，许久之后她苦笑道：“没关系，只要给我留一点点空间便好，只要一点点。”

“对不起郡主！”他没有给她任何幻想的机会，与其细水长流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不知道他的心早已经被另一个身影占满，她更不会知道她是谁……野鹤老人苍老的脸颊缓缓躺下一行热泪，那个她永生无法忘怀的女子啊！

她的名字叫做彦茹，他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是艳名远播的青楼花魁，却只卖艺不卖身，她的身上没有意思风尘的味道，确如一朵雪莲一般冰清玉洁，见过她的人都为之疯狂，这样的一个女子没有与任何一人共度春宵，只是日复一日地站在高处俯视着所有为她痴迷沉醉的男子，而她……也从未正眼看过任何一个人。

如此美好的女子本应与风尘无关，却误入风尘，他明知她不会因为他出多少银两而嫣然一笑，但是他情愿倾家荡产只为见她一面，这些或许就是所谓的年少无知么？

终于，彦茹记住了他，但是她从来只把他当做一个吟诗作对的伴，她的院子里总是那么幽静那么出尘，仿佛她便是立于红尘之上的圣洁仙子一般，而他，只能仰望！

“贺野！你该找个好姑娘伴你一生。”彦茹甜糯的声音拂过他的耳际，她说话从来都是如此，即便面容冷若冰霜。

第101章 执着

“彦茹，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他站在她的身后，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

她转首微微一笑道：“我也要找个好人嫁了呢！”她的笑容忽然变得灿烂，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溢于言表，低垂着的眼睑有着万种风情。

“彦茹……你这话何解？”他隐隐猜到些什么，但是他宁愿选择不去相信。

“如你所想，我很快就要嫁给一个远在朱国的人了，他的名字叫做朱荣！”她无意地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是甜蜜与温馨。

朱荣……这个朱国的帝王……他的世界从此坍圮，他从此再不流连于风月场所，却自欺欺人地慢慢接受了沐涵芝。

正当他决定娶沐涵芝的同时，他听到了一条来自朱国的噩耗，朱国茹妃薨逝的消息……他从来不知道朱荣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他从来都知道彦茹嫁给他所会有的后果，只是……太快了，快到他无法去想象，花一般的美好女子在深宫中迅速陨落。

回首往事，野鹤老人悲痛欲绝地端起酒盏对着天空高举，即刻便一饮而尽，“彦茹……”这个名字曾经在他的梦境无数次地出现，也正是这个名字让涵芝听到时候便黯然神伤，他到今天都在后悔，若是当日劝说彦茹不入宫门，那么一切或许都不一样，即使他娶得依旧是涵芝，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请问我可以知道更多关于彦茹的事情么？”一个淡寂的声音自他的身后传来。

野鹤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指了指身边的木桩道：“孩子，过来这边坐下吧！”

朱澈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眼中含着一种期待，他还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他的母亲的名字叫做彦茹，是沐仪国人氏，他无意经过这里，却听见野鹤老人感伤地唤出这个名字。

“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呢？我一个老头子早已经不记得那些被岁月冲刷过的事情了……”他沉重一叹，将另一个酒盏倒满酒递给他。

朱澈看着他递过的酒以及那干枯的手，心中隐隐觉得这个老人或许知道关于自己娘亲的一切。

“我的母亲叫做……彦茹……”

野鹤老人的手猛然一抖，酒盏中的酒水洒出大半，许久之后他才恢复了平静，“你的父亲的名字可是叫做朱荣？”

“是！”朱澈点头。

“孩子，我早就知道你并没有失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野鹤老人收敛起笑意，他甚至可以猜到他的身份是什么。

“你是因为什么而苦恼至此呢？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为了爱，只是你为了我母亲，我为了葵。”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突然开怀了许多：“只有这样，葵才不会再这样恨我。”

“其实我也是该恨你的。”野鹤老人立即转移话题：“葵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只要你能够得到她，那么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虽然她可能会恨你一辈子。”

朱澈与野鹤老人觥筹交错之间，仿佛已是换心一般，但是他还是有些疑虑：“曾经葵面对着我时时都是恨不得杀了我的情绪，但是你却不是。”

野鹤老人的严重满是沧桑，沧桑后面便是令人无法捉摸的沉静：“我已是将要归去之时的人了，早已看透这尘世间的爱恨情仇，即便你是我的仇人，此刻我也会微笑坦然地面对你。”

朱澈在心底羡慕起野鹤老人来，或许他也要到他这个年龄才能悟透其中的道理放下一切的恨，也或许他今生也无法放下，葵亦是一样，他很想知道看透尘世之后是否真的是如野鹤老人这般地安宁以及与世无争呢？他已得到天下，却也得到了寂寞。

“孩子，你想要了解关于你母亲的什么呢？”野鹤老人的目光变得柔和，彦茹，迷一样的女子，始终还是占据着他的新房，然而对于涵芝，有的只是愧疚以及悔意，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爱在里面，但是终究不抵彦茹的嫣然一笑。

“可以的话，一切……我懂事以来，母亲总是以泪洗面，父王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直到她去世，他甚至没有伤心。”这就是“无情最是帝王家”了吧！所以他恨父亲，他明知是王后杀死了母亲，但是为了更好地保全王位，他选择了放纵王后的恶行。

“我早该劝他不要跟朱荣走的，我早该劝她明白这个世上最冷的地方深宫，最无情之人是帝王的。”野鹤老人满是愧疚地望着朱澈：“孩子，这个时候你是否会怪我当年没有任何地勇气来劝说你的母亲呢？如果他没有跟朱荣走，或许境况就不一样了呢！”

“这本就怨不得任何人，或许一切都是母亲命中注定的，当他决定跟着那个男子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的。”朱澈至今恨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的父爱，只是学到了他的冷漠和无情。

“她是沐仪国名妓，一个风尘中的女子却没有一丝的风尘味。”野鹤老人渐渐将自己置身于过去零散的回忆之中：“她的笑容永远是那么地美好，她的身姿永远是那么地优雅，多少男子为她一掷千金，她却依旧洁身自好；她是那样的才华横溢，所有华丽的诗词来形容她都会黯然失色；她仿佛早已看透尘世，无论谁想要为她赎身她都婉拒，她曾经说过，‘她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不被任何人所牵制，只有在青楼的独院里，她才能够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你不会知道每当夜幕降临，她高高在上俯视着众多爱慕她的男子之时的清冷，她说那时的她是最虚伪的，是带着假面具的人……”仿佛有说不完诉不尽的悲思，野鹤老人心中的彦茹仍旧是那般地完美无暇。

“但是当朱荣出现之后，她便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为了她放弃一切，宁愿步入那不见天日的深宫，宁愿把自己的性命一并交给他，爱让人盲目，果然是不假！”野鹤老人再也没有往下说，回忆越是美好他的心越是感到痛楚。

“所以我恨朱荣，所以我在他弥留之际杀死了他所有的子女，除了昶，但是我更恨得是害死母亲以及睦妃的王后，所以我没有立刻杀她，而是慢慢将她折磨致死……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是魔鬼一样的存在，可是葵却不畏惧我，反而时时挑战着我的最底线，我想她是与母亲相似的女子。”朱澈的心胸开怀，第一次与人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就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野鹤老人捻着胡须微笑道：“不一样的，葵和彦茹是不一样的女子，她们有着的相似处便是那股无法磨平的骄傲，而这样的女子越能引得你对她产生征服感，彦茹便是这样。”

野鹤老人站起身慵懒地舒了舒腰道：“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说了这么一会话就困得慌，要去小憩一会了。”他走进屋里的瞬间突然转首与朱澈说道：“孩子，好好享受在这里的时光吧！以后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葵……”一声低沉地呼唤，将暗夜中的气氛打破，沐葵侧卧在简陋的竹床之上，似乎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人影扰到清净，没有月光的竹屋内，黑暗地看不见任何东西，朱澈摸索地走近她的床边，似是喃喃自语地说道：“其实我不想再继续骗自己了，我决定面对我对你的感情……”

沐葵突然翻了个身，朱澈一惊，慌忙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床尾，静屏呼吸，暗暗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到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之时，他才再次回到方才的地方，透过暗夜深情地凝望着她，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其实这是他的第一次，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异样情愫，虽然……她那么恨他，无妨，他会想办法抹去她心中的仇恨，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而已。

朱澈蹲下身子柔声说道：“放心吧！此生我都不会离开你，在你的眼中，我希望我永远都是袁澈，现在的这个袁澈，而不是那个凶残无情的朱澈。”

沐葵突然坐起身，似是无意地说道：“你怎么了？你原本就是袁澈啊！”她没有说破一切，她只是想要继续骗自己他是袁澈，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那个真实的朱澈，就让她继续骗下去吧！至少在离开这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