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点22分。

安馨苑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吉普车。

一个身材像熊的男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下了车之后急匆匆得跑到副驾那边，抵住车门。

那车子的后灯闪烁了两下，那男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辆车，在原地摇晃了几下。

任一的双手被铐住了，他像是喝醉了，半倚着直不起身子来，舌头发直，朝着窗外说着些人听不懂的语言。

谭虎走在小区道路的中央，他两只手各持一面防暴盾，宽阔的背影像是一座山。

天还没完全黑，但寒风已经在做着热身准备，疏于管理的安馨苑地面上厚厚的尘土，已经在谭虎的膝盖处打着转，像是条流浪狗，缠在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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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虎爬上了楼，他掏出从任一身上搜出来的钥匙，轻轻得打开了门。那扇有着十几年高龄的门，开的一瞬间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方圆开心得迎了上来，看到他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任一的...头儿？”

“什么都别问，现在就跑吧，任一在楼下等你，这里要爆炸了。”谭虎轻松得说道，他一把把方圆拉出房间，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方圆不敢犹豫，似乎有种力量，驱使着她往下跑。她越走越快，单元门口的亮光近在眼前。

“嘭”。

任一家住在7楼，这会儿谭虎已经退到了6楼半的位置。

他两只手架着盾，眼睁睁看着那扇老式的防盗门直接飞了出去。

“嘭”、“嘭”、“嘭”。

连续的爆炸声从7楼开始往上蔓延，8楼、9楼、10楼的玻璃应声而碎。

往下蔓延的速度似乎慢了半拍，11楼爆炸的时候，6楼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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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拍让方圆安全的到达了楼下，她跑出去10米左右，巨大的爆炸摇晃着地面，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方圆一边爬，一边回头看，她想知道，谭虎有没有跟出来。

巨大的热气浪从单元门洞冲了出来，直直得打在她的面门上，将她掀飞了好远。

方圆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感觉自己浑身都散了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脸的存在，隐约中，脸颊两侧转来一阵一阵不连贯的火辣辣的疼痛。而平日里随风飘动的短发，这会儿有不少已经黏在了脸上。

周围的呼喊声和哭闹声越来越大，人也越聚越多。一个过路的孩子把她扶了起来，看到她的脸之后，瞳孔都震动了一下。

方圆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迷茫。

“姐姐...我送你去医院。”那个少年很懂事得收起了震惊和怜悯的表情。仟千仦哾

方圆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着不远处摇摇晃晃跑过来的任一，她用尽力气，跟那少年点了点头。

那少年抱起方圆，朝着小区门口跑去。任一眼里满是泪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栋燃烧的住宅楼上。

他们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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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谭...我不行了，我好像...不行了！”任一喘着粗气，使用能力太多次，让他已经处于晕倒的边缘。

“你别使用能力了，我开窗你透透气，跟我讲讲什么情况。”

谭虎的香烟一根接一根，这会儿车里已经是烟雾缭绕了。他降下车窗，烟雾和任一的困倦感，都飞出去不少。

“我现在才弄明白，那炸弹不是一颗，而是每层一颗。”任一咬着牙，但他虚弱的状态让他看起来，并不那么凶狠，“从我家开始引爆，火焰覆盖到哪一楼，哪一楼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你成功过吗？”谭虎嘴上的香烟头亮了一下。

“成功过，但只有几千次里面...只有两三次。”任一摇了摇头，“实在太快了，我...我...”

谭虎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顺着缝隙把香烟丢了出去。他看着后视镜，那烟头径直落到了地上，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每一次触地，都能带起来四溅火花。

谭虎没有再去询问什么，他看起来很是轻松，“我那次任务之后，找了好多心理医生。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总是鼓励我，总是给我灌输我是英雄的思想。”

“那样的治疗方式让我更加痛苦，一度想到了自杀。”谭虎说着说着，又掏出了一根烟，“直到我遇到了魏亮，他看了我的状态之后，也没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也没问我现在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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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个庸医，不对，应该是江湖骗子，对对对，这个说法更加贴切。”

“你都猜不到他跟我说了什么，别看你聪明，这回啊，你肯定猜不着！”谭虎嘿嘿一笑，“他说我这个病啊，他治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劝我，别想着治病了，这根本不是病，需要的也不是药。”

“我问他，需要什么？”

任一瞪大眼睛，已经察觉到谭虎很不对劲了，但他没力气再去跟谭虎叫嚷，只能任由谭虎从容得讲述着往事。

“他跟我说，我需要的，是一次救赎。”

说完，谭虎刹住了车。在任一震惊的目光中，他用安全带把任一绑了起来。

“等你恢复点，自己就能解开。”谭虎笑着说道。

“老...谭...”任一的声音含含糊糊，“你还有...女...儿...”

“方圆也是他父亲的女儿。而我穿着这身衣服...”谭虎指了指自己的袖标，才发现，上面的小徽章已经被任一偷走了。

他哈哈大笑，完全不像个马上去赴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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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猜得没错。”谭虎笑中带泪，“你看到的种种未来里，成功的几次，都是我去的吧。”

任一低下了头，耷拉着眼皮，这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看到的最多的可能性，应该是我阻止你。其次应该是我去救方圆。最少的情况，才是你自己上。”

“任一，对不起，我必须完成任务，保住你的性命。其次，这次救赎的机会，我抢也要抢回来。”

谭虎从后备箱拿出两面防暴盾，然后抵住车门，将车锁了起来。

任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情绪。

他明明早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但当未来变成现实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去从容面对。

车子驶过城东立交桥的时候，任一在未来的画面里看到了手持盾牌，远去的谭虎。

他脚步很是轻盈，厚实的背影却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当他站在6楼半的时候，他没有片刻的犹豫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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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烟嘴，呲着发黑的牙。将两面盾牌树立在自己的面前，被贴在墙壁上。

“想不到我这么粗心的人，做得最充足的准备，竟然是赴死。”

“嘭”。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震伤了他的内脏，一口血顺着咬紧的牙关流了出来，把烟嘴也染红了。

冲击波裹挟着火焰一波接着一波。

冲击波先压断了他的手肘关节，他咬着牙往前挺进一步，用整个小臂抵住了盾牌。

谭虎看着自己的小臂慢慢融化，跟盾牌成为一体。焦烂的臭味、剧烈的疼痛、灼热的气体，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住几十秒，但这短短的五六秒钟，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在他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叼着的那根烟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谭虎狠狠地吸了一口，那烟头上的火焰变得热烈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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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再一次的爆炸让他被挤压变了形，硕大立体的身躯，变得扭曲且扁平。

6楼、5楼、4楼相继爆炸，每一次爆炸，都改变着他尸体的形态。

直到它，变成灰烬。

...

任一双腿一软，随着那轰然倒塌的家，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