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廷听此，些许犹疑。

沈重年与沈岩立了功，还未封赏，沈岑就是犯了什么错，按照现在的情势，都是可以原谅的。他想不出沈岑有什么事情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他看向秦瑟瑟。

秦瑟瑟抿着薄唇，耸了耸肩。

沈岑磕了一个头，“请皇上成全！”

慕云廷沉了口气，“好，朕答应你。楚相你们先在此等候，朕去去就来。”

圣驾自建安宫，缓缓朝着承欢殿的方向而去。

到了半路，沈岑忽道：“青竹！”

“青竹”移步上前。

沈岑说，“我的帕子落在建安宫了，你帮我去拿来。”

青竹点了点头，离去。

圣驾继续朝前移动。

“青竹”迅速离去，到了无人的地方，便转道朝着上书房的方向而去。路上，遇到一队办差的太监，他尾随将队末的太监捉住，利落地扭断了脖子，扒下太监衣服套至身上。

刚才在建安宫，皇上说移步上书房。

沈岩猜测，慕云轩很可能被关押在上书房。

皇上不到一岁就登基，这些年父亲与楚淮山辅佐，对于宫里很多地方都很熟悉。他曾听父亲说过，上书房里有密室。

慕云轩出身皇族，所犯之事皇上就算是还未亲审，也能猜出一二。皇上在外征战，为了不打草惊蛇，会把慕云轩关押在一个什么人都找不到、什么人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宫里了。

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也没有人会想得到，上书房会关押着一个犯人。

岑儿刚才视死如归的眼神犹在眼前。

沈岩感觉到这次，他害了他的妹妹。

为了妹妹，他也一定要找到慕云轩，在皇上见到他之前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御辇在承欢殿前停下，宫人看见沈妃与皇上同来，慌忙上前接驾。

沈岑将他们都打发走了，说她要与皇上单独说话。

到了殿里，沈岑请慕云廷落座，她亲自去斟茶。

慕云廷坐在那里，眸色深邃，盯着沈岑的背影，细细思量自沈岑去建安宫的一言一行，与每一个细节。

对，青竹去拿手帕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在建安宫，那个青竹只会磕头不会说话，一定有古怪。

“皇上，喝口茶吧。”沈岑将一杯热茶递上前来。

慕云廷脸上已有愠怒，这个沈岑好大胆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耍花样，当真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他接过茶，瞪了沈岑一眼，没有喝，就放下了。

“沈妃，你让朕随你来承欢殿，朕现在来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朕没有多少时间听你说。”

沈岑点了点头，到地上跪了。

慕云廷皱眉道：“你有话先说，不要动不动就跪到地上，朕又没拿你怎么样。”

沈岑笑了笑说：“皇上就让臣妾跪着吧。臣妾入宫已经半年了，小心持重，不敢有一步差错，对皇上也极是顺从的。可是......不管怎样，终究是不得圣心，至今未得临幸。”

听到这话，慕云廷脸上有些不自在，将手拳在唇边咳了一下道：“朕前朝事务繁忙，的确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在后宫。且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如果你觉得朕怠慢了你，朕也只有说声抱歉了。”

沈岑点头，“臣妾知道，臣妾不敢有怨言，也不是怪皇上的意思。只是觉得天意弄人，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说是不怪，这样的话，仍然满是幽怨。

慕云廷阖了阖眼。

沈岑继续道：“皇上不要把臣妾看成沈妃，看成沈重年的女儿，臣妾除去这些身份，也只不过是一平凡女子而已。所愿简单，也只是得一人心而已，连相厮相守也不敢奢望。可是，沈岑尽管名满上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才情相貌，不输于人，终究是没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更进不了皇上的心。”

慕云廷摇了摇头，些许无奈。

沈岑凄然一笑，“沈岑原是一个有心气儿的骄傲之人，同哥哥一般。但在这深宫里还是强颜欢笑了这么久。每次在皇上面前曲意强欢，心里面却很是悲凉。”

慕云廷有些听不下去了，沉声道：“你仍是在怪朕！后宫之中这么多的女人，历朝历代，终生不得临幸的女子也不计其数，难道她们每个人都要跑到皇帝的面前诉苦么？”

沈岑赶紧磕头，“臣妾不敢！”

再抬起头，嘴角已然有血渗出。

慕云廷一惊，伸出胳膊，“沈妃，你怎么了？”回想刚才情形，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低呼：“你，你趁刚才为朕斟茶的空当服了毒？”

沈岑想要说话，体内毒性发作，眉头一蹙，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慕云廷上前，将沈岑揽入怀里，“你为何要这么做？”

沈岑揪住了慕云廷的衣裳，“皇上，臣妾刚才说那些话，真的没有怪皇上的意思，臣妾只是想让皇上知道，纵然臣妾在宫里有多么地不如意，也从来没有怪过皇上，只是，只是遗憾，没有缘分与皇上成为夫妻。”

“你先不要说话，你服了什么毒？告诉朕！太医！太医——”

沈岑摇头，“皇上不要叫了，来不及了。臣妾，臣妾今日在建安宫看到皇上与皇后琴瑟和鸣，一对璧人，臣妾不愿意再在你们二人中间挡着，也不愿意自己再难受了。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也太傻了！如果你实在在宫里住不下去，朕可让你去翠云庵清修，再寻个时机放你离开就是了！为何在这种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让朕，怎么跟沈家交代？”

沈岑流下了眼泪，除了死，她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能让皇上为她浪费时间了，哭着说，“对不起，皇上，臣妾对不起您.......还望皇上以后多顾念沈家，如果，如果将来爹爹或者哥哥做了什么错事，还望皇上从宽发落......”

慕云廷思绪复杂，又恨又气又是不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朕！”

沈岑的气息已经很弱，努力地揪着他的袖子，答非所问地说，“皇......皇上，你，你能抱紧我吗？我......我好......好冷......”

慕云廷见她嘴唇已经发紫，脸色煞白，柔弱的如同风中的柳絮，紧了双臂将她抱紧，“沈妃，你真的太傻了！”

沈岑体内毒性一发不可收拾，眼睛有些迷离，她又看见了那道挺拔的身影，仿佛回到了宫中蓬莱山旁的那个菊园——

“我是故意折腾你的，你就不生气么？”

“属下不敢，就算娘娘让属下从这蓬莱山上跳下去，臣也会眼睛不眨地跳下去。”

她抬起眼皮，看向案上的净瓶中插着的，那天楚河为她折的菊花。

两个月来，她细心呵护，虽然它们已经有些枯萎，她却不肯让青竹扔掉。

她闭上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念出心中所想的名字——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