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结
作者:四十六笔生 | 分类:古言 | 字数:4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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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百步穿杨 亦穿心
墨蓝的月光打进窗来,兰群被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扰醒,揉了揉眼睛,轻声道:“雪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娘,您再睡一会,我先走了。一会儿去粥棚找我就行了。”穆雪说着,已经蹑手蹑脚穿戴整齐。
“你这么早就去粥棚吗?”兰群一只臂膀撑着身体,半起身来,问道。
“我现在不是去粥棚。这几天太忙了,刘将军、冯大人,还有苗大人,察官吏,明黜陟,赦囚徒,革除王莽苛禁,规复前汉官名,这些事我也帮不上。铫期大哥那里的事,我还是可以搭把手的。”穆雪一边说着,一边拧了个毛巾,擦了擦脸。
“铫兄弟为贼曹掾【yuàn】,最近管的可是镇抚土匪之事,你可要当心,可千万别受了什么伤。”兰群坐了起来,嘱咐道。
“嗯。记住了!”穆雪取下成天祜送的赤结弓,背上,瞟了一眼墙上钉着的严尤画像,便出了门。只留下兰群担心的目光,望着已经关上的小柴扉。
约有二十余人,手持弓箭,架在村口半倒塌的颓墙边,并掩住身形,铫期大哥手持长枪,站在最前面,冲着荒废的茅屋喊道:“宵小之徒勿要再垂死挣扎,放了无辜百姓,且饶了你们性命。”
穆雪快步跑了过来,在铫期身边道:“铫期大哥。”
“雪儿,你来啦!”铫期先是一喜,反而转怒,道:“咳,这群土匪,好生烦人。刚降了又叛,这样反反复复的,何时是个尽头,真想一刀把他们给劈了。”
“那可不行,刘将军可是有令,不杀他们的。”穆雪道。
“我知道。我这不是就这么随口一说嘛!杀也杀不完。”铫期无奈浑身都是劲,却没处使。
从茅草屋里传来猖獗恣意的喊声:“让爷爷捞一把走了,多好!你们这群龟孙,偏要出来拦了老子的路。”说罢,屋里响起老人惊恐的求饶声,女子尖锐的哭喊声,还有一阵鸡飞蛋打的骚动。
穆雪一时冲动,要杀将进去,铫期大手一伸,将穆雪拉住:“不要!”
铫期又冲着屋里喊道:“看来今日,你们是非要撸走点财物,我们今日,也不能让你们轻轻松松就撸了去。这样耗着也没意思,不如我们比试比试。你们赢了,财物带走,我二话不说,回去领罚便是。你们若是输了,财物放下,顺便拜我为大哥。你们敢与不敢?”
穆雪心中暗暗钦佩,好一个“敢与不敢”,难道那土匪还要觍着脸,说句“不敢”吗!
果真土匪就吃这一套,那领头之人头脑一热,硬气道:“老子有何不敢的!怎么比?”说着,拎了手中那姑娘,到破破烂烂的窗边,啐了一口唾沫,笑道:“老子赢了,财物带走,这小娘子也得带走。”
铫期不接话,只道:“我们就比箭法,如何?”说罢,把手一背,英姿勃勃。
土匪们一看铫期,容貌绝异,矜严有威,高大威武,气度不凡,讲话又铿锵有力,莫名就将他与“高贵”挂钩。不禁忿忿道:“老子是土匪,谁会你们那些花里胡哨的耍剑本事!”
铫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穆雪笑着指指铫期腰间的佩剑,铫期这才恍然大悟,竟一时无语。
“头儿,他说的,好像是这个箭。”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土匪端着箭筒子,凑过来道。
那土匪头头还好是个黑脸,脸红了也显不出来,煞有其事道:“老子知道,老子就是要骂骂他!”说罢,咳了一声,吩咐那小土匪道:“跟他说,咱们比百步穿杨,让他先射。”
说了句“百步穿杨”,土匪头头顿时觉得挽回了不少面子。摸了摸头巾,自我感觉好极了。
小土匪扯着嗓子喊道:“咱们比百步穿杨,给你们个表现的机会,让你们先射。”
那为首之人,带了两个小土匪,一脚踢开那小破门,叉着腰出来,挺着肥肚子道:“让你们的人,把弓箭都扔地上。”
接到铫期的示意,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弓箭,穆雪担心土匪使诈,迟迟不愿放下手中的赤结弓。土匪头头瞋目盯了过来,穆雪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铫期弯腰拿过穆雪手中的弓箭,趁机在穆雪耳边道:“见机行事。”将赤结弓放在了地上。
“这寒冬腊月的,可没杨树叶,我们就比试百步射钱孔,如何?”铫期说着,摸出一枚带方孔的钱币来。
“老子是艺高人胆大,你说射这个,那就射这个!”土匪头头昂首挺胸道。心想越难越好,反正你先射,射不中,这些粮食、女人,就都是自己的了。
土匪头头递了个眼色,小土匪屁颠屁颠跑过去,拿过铫期手中的铜钱,在墙角边的水洼洼里,掏出一手稀泥,往墙上一抹,把那铜钱往稀泥里一埋,别说那铜钱孔,连铜钱,都看不清在哪儿了。
小土匪乐呵呵回到头头身边,土匪头头给了个赞赏的眼神,三个土匪得意地相视一笑,又回头,冲着茅草屋里的土匪们大笑,好似赢定了一般。
铫期也不争辩,独自提着弓箭,走到百步之处。穆雪为防止有何异变,就站在原地没有动,注视着屋里屋外,土匪们的一举一动。
天边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阵凌冽的微风轻轻袭来,众人咬紧牙,也不禁打了个哆嗦。铫期的衣带被风吹得微微飘起,风绕身而过之后,衣带落下,同时,利箭急发,离弦飞出,干净利落。
眼看铫期的箭,就要一头扎进稀泥之中,小茅屋中竟然飞出一箭,直奔铫期的箭而来。
穆雪眼疾手快,就势倒下,抓起赤结弓,拉弓搭箭,将那支暗箭射得开了花,直劈成了两半。
铫期那箭也正好扎进了稀泥之中。
穆雪恐土匪恶意不认,赶紧起身,都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尘,就上前去抹开稀泥。穆雪手上糊满了稀泥,露出灿烂然一笑,原来铫期那箭,正正好,箭尖卡在方孔之中。
穆雪冲着铫期喊道:“中了!铫期大哥,中了!”又指给士兵们看,给土匪们看。士兵们皆欢呼起来,土匪们却一脸不屑。
土匪头头不禁脸一沉,心中暗骂:这TM也能射中,真邪乎。
“不邪乎,这是真本事!”穆雪道。
“我说出来了?”那土匪头头小声对着小土匪道。
“呃……”
穆雪拔下那枚铜钱,将箭扔在地上,铜钱摊在手中,问道:“好了,到你们了,谁来?”
那土匪头头左右望了一下,道:“爷爷来也!”
土匪头头又给小茅屋里的土匪们,递了个眼色,确定屋里的人收到暗示后,才得意洋洋慢慢走到百步处。
铫期也几大步跨了回来。二话没说,也不顾及什么男女之别,拉过穆雪就将她身上的灰尘掸了掸。铫期也说不清自己对穆雪的感受,又像是自己的妹妹,又像是自己的弟弟,总之,很合得来呢!
待穆雪转过身来,铫期、穆雪二人,不约而同为对方的好箭法竖起大拇指,还真是英雄惜英雄。
小土匪拿过穆雪手中的铜钱后,还是在墙角边的水洼洼里,掏出一手稀泥,抹在墙上。
这时,屋里又跑出一个小土匪,不知递了个什么过来后,又跑回了茅屋。
待那小土匪贴好铜钱,才知道,原来屋里的小土匪,送了一坨白米饭出来,稀泥中镶嵌的几粒白米,十分显眼。
穆雪、铫期却都不在意这些小聪明,毕竟百步射白米,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土匪头头拉弓搭箭,瞄准白米处,许久,许久,许久……
又是一阵凌冽的微风轻轻袭来,众人又皆打起了哆嗦。只有那土匪头头,鬓角处竟淌下一滴汗来。
屋里屋外的小土匪们,盯着自己的头儿,双手握拳,都替自己的头儿,捏着一把汗。
铫期这边的士兵,队形涣散了些,大伙儿倚着颓墙,起哄道:
“到底还射不射了。”
“瞄不准,就认输了算了呗。”
“就是!”
铫期转过身去,一个微怒的眼神,那些士兵们立马收起笑脸,提起精神来,各自站好。
箭终于舍得离弦,小土匪们眼神追随着头儿的箭,齐刷刷地从头儿那边,望向墙上的白米处。那土匪头头丢下手中的弓,好像精神虚脱了一般。
大伙儿都愣了一会儿,穆雪本想走过去看看,铫期又一把拉住穆雪。
待那埋铜钱的小土匪反应过来,走过去,铫期才又拉着穆雪围了上去。
“这……这……”小土匪结巴了两下道:“刚才有风!这个不算!”
“对!这个不算。”
“你看,刚才那风把我鸡皮疙瘩都吹起来了!”
众土匪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脱着,都想耍赖。
铫期早料到土匪们会有此一赖,已经想好了要与他们进行各种比试,样样胜得他们心服口服便是。
穆雪见铫期大哥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鲁莽行事,静待铫期大哥的安排。
土匪头头走了过来,众小土匪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说着“有风”之类的话。只见那土匪头头手一抬,众小土匪皆静了下来。
“你还想比什么?”铫期背着手道。
“称你为大哥,我这些兄弟们,能有何好处?”土匪头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铫期道。
铫期、穆雪、众士兵、众土匪,都没想到这土匪头子会有此一问,皆一惊。霎时,静得连枯叶掉落之声,都能听得见。
“我的兄弟们,能有什么好处?”那土匪头子又问了一遍。
铫期义正言辞道:“今天下初定,刘秀将军,持天子节,到此燕赵之地,来招抚各州郡。尔等终究是汉室子民,如能从善如流,陛下自当分田地汝等,可安心行耕种之事;今百废待兴,汝等若愿随刘秀将军建功立业,效力朝廷,他日必当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延福子孙。何故执意为贼,落得贼子贼孙的下场。”
穆雪再次被铫期大哥的才能惊到,作为一个旁观者,穆雪被铫期大哥的这段话深深带了进去:时而想要返璞归真做回平民;时而对未来充满希冀,想要奋力一搏;时而又担忧自己一步走错,殃及子孙后代。总之,最后的感受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归顺正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