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况什么风雨没见过，看了看那小城城主的裤头，略带嫌弃道：“带着你的人，到边上蹲着去。”

小城城主乖乖地，带着自己的小兵们，赶紧靠边，蹲在一堆。天寒地冻的，小城城主的裤头也慢慢结了冰，蹲在角落里，冻得直打哆嗦。

耿况又给了身边的随从一个眼神，示意那随从带着兵，把小城城主的人看守起来。

见儿子进了小屋，耿况安排好外面的事情，也进到小屋里来。

耿况前脚刚踏进小屋，就听到儿子说要亲自去采药。

“采什么药？”耿况问道。

“芙蓉叶！”耿弇道。

“真的来不及了，这姑娘真的没救……”大夫道。

“你闭嘴！”耿弇把戟往地上一顿，转身就走。

刚迈了一步，又回转头来，压住心中的焦急对大夫道：“求您务必用药保住雪儿性命。”

又对耿况道：“父亲大人，大夫需要的药，烦请您派人去各药店也问一问。这姑娘，暂时拜托您照顾一下。”

不等父亲耿况回答，耿弇像是那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耿弇长这么大，一向稳重，耿况从来没见儿子这么急躁过。看来，儿子非常在乎这个受伤的女子。

耿弇在角落的人堆里发疯一样地翻找，把小城城主的那些小兵，个个吓得体似筛糠。刚刚那个回府里拿芙蓉叶的随从，还陪在城主身边，安慰着城主大人，道：“没事的，没事的。”

小城城主气哼哼道：“没事？你到底对那什么叶做了什么？”城主又急又怕又冷，直打着哆嗦。

“小的，小的冤枉啊。小的什么都没做啊！”那随从急得都要哭了。

小城城主还想骂些什么，只见耿弇大戟一挥，将旁边一口水缸敲了个稀巴烂，众人赶紧闭嘴。

耿弇道：“刚刚那盆芙蓉叶，是谁拿来的？！”

听到耿弇这话，刚刚还在安慰城主大人的那个随从，好似被人当头一棒，脑子“嗡”地一响，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小城城主以及众小兵，为了保命，齐刷刷地指了过来，那随从吓得简直要灵魂出窍，一时瘫坐在地。本想逃跑，蹬了两下，竟被吓得真真的是腿软了。

耿弇急步大跨，带着杀气迎面而来。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那随从趴在地上，连连叩首，也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耿弇拎了那随从的后衣领，便踏蹬上马，绝尘而去。

“大夫，这女子现在情况怎么样？”耿况问道。

“铜锈侵骨，炎症入血，经脉之炁【qì】紊乱且虚，已是弥留之际。坚持到现在，还没咽气，全靠这女娃娃的意念，一定很辛苦呀！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大夫也觉得甚是惋惜，一边摇着头，一边道。

“现在还能用什么药，帮帮她吗？人参不是提气的么，可不可以用？”耿况道。

“人参气太足，用下去，怕是冲力太大，反而不好。至于其它的药……怕是用了，也不能被身体接受。”

耿况道：“还请大夫再想想办法。”

大夫踱了两步，试探着道：“要不，试试用灵芝吧。”说罢，从药箱中翻出一棵小小的灵芝来。心想：用了，也是糟蹋东西；不用，那大少爷回来肯定也饶不了我。用个贵的，到时候救不活，也怪不了我这老家伙了。

“这也太小了吧。”耿况活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这种尺寸的灵芝，不禁脱口而出。

老者大夫发自内心道：“不小了，不小了。”说着，捧了那灵芝去借厨屋。

耿况坐到床边，看了看床上这个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披散，五官精致，面容惨白，看了就叫人心疼。

看着美貌的穆雪，耿况呢喃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和弇儿在一起招兵？难道弇儿……”

耿况还是很信任儿子的大局意识的，只是，这姑娘确实甚是好看。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且从这伤势也可以看出，这女子性情刚毅不屈，意志强，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耿况心中不免打鼓，莫非弇儿不是因为刘秀可辅佐，而是冲着这姑娘来的？上谷郡的前程未来，耿家的后世兴衰，可不能儿戏！

耿弇将那随从往马下一掀，“哎哟喂……”那随从应声落马，滚了个天旋地转。一抬眼，好像是到了自家的府门口。

“带我去拿无毒的芙蓉叶！”耿弇甩蹬下马，冷森森道。

“耿少爷，这……这后院的芙蓉叶，都是一样的，您说什么毒……小的，小的实在不知啊！”那随从趴在地上，眼前的耿弇还在旋转，却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回复道。

耿弇只觉得这人是在推卸责任，拎起这随从的腰带，就奔了后院。

原来这些芙蓉叶，一盆一盆的，全都很随意地丢在院子角落处，什么剩菜剩饭，脏水污水，破铜烂铁，胭脂水粉……也堆在此处。还有一包附子粉顺着污水，流了一半出来，芙蓉叶全都浸泡其中。

就像急着要出门，偏偏门又被卡住了，用尽全力去拽，去拆，看似一推就倒的门，你却就是死活出不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耿弇头脑一热，感觉浑身犹如针扎。眼睁睁看着遍地的芙蓉叶，却没有一片是可以用的。

耿弇不敢回去，脑中全是自己臆想的悲剧画面。

那随从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将功折罪的点子，弱弱道：“耿少爷，后山上有这个！”

耿弇不敢去想，穆雪是否还在等着他。但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后山采药，才能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走！带我去后山。”耿弇又拎起那随从的腰带。

“等等，等等，耿少爷，咱谁也不是火眼金睛，这三更半夜的，至少得带个火把去吧！”那随从倒是旁观者清。

随从跟着小城城主多年，最懂得察言观色了，也甚是机灵。见耿弇没说话，立马在后院烧火房里，找来两支火把点上，还挎上了一个菜篮子。领着耿弇，在前面开路。

“太守大人，灵芝汤好了。”大夫端着碗进来，又递到那新妇手中，新妇赶紧喂穆雪喝下。

这年轻的夫妇二人，今日也是开了眼界了，竟一口气见到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城主，呃，尿裤子；见到了天下闻名的上谷骑兵，不露声色地“从天而降”；见到了上谷太守，这么大的官。

这下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了，一碗灵芝汤而已，喂这漂亮女子喝下便是了。

“大人，这灵芝汤，喂不进去了。”新妇有些害怕，细声细气道。

其实大夫早就料到，这汤怕是要白熬了，喂不进去，一点也不惊奇。却又不敢表现得怠慢了。只得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了，道：“啊？怎么会这样？来，我来试试。”

于是，新妇抱着穆雪，老者大夫给穆雪喂着药。还不是一样喂不进去。

“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耿况受儿子所托，也不想这小丫头丢了性命。

听了太守大人的话，老者大夫心如油煎，恨不得一头撞死了算了。心中暗自叫苦：姑娘啊，你行行好，把这口气，咽下去了算了吧！

耿弇举着火把，迅速展开地毯式搜索，却一无所获，焦急道：“这边没有啊。你确定是这边吗？”

“我记得是这里的啊！”那随从腰也酸了，背也疼了，举着火把，眼睛都快找瞎了。

耿弇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可言了，心无杂念，一头埋里草丛里，超仔细地搜索着。

那随从起身，举着火把，望了一眼四周，挠了挠头道：“我记得，确实是这一块的呀？怎么……”

“找到了！找到了！”上谷大少爷，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如此殷切地渴望得到某物过，耿弇惊喜得热泪盈眶，赶紧喊道：“快！快把篮子拿过来！”

那随从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跑了过来，接过耿弇手中的火把。

耿弇大喜过望，极快地扯起这些芙蓉花叶，连着旁边的杂草，也一并扯了丢进篮子里。

“够了，够了。先回去，让姑娘用上再说吧！”那随从倒是会说话，耿弇听着颇为顺耳。

“行！”耿弇一把夺过那随从手中的篮子，飞身上马。

一声清朗的“驾！”响彻夜空，马儿风驰电掣般，弹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哎，少爷！”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那随从对着空气大声喊道：“那我怎么办！不是要我走回去吧！啊！！！”

耿弇一进院子，上谷的骑兵习惯性地拱手行礼：“大少爷！”

小城城主的小兵们，看到这威武霸气的架势，都不禁抬头观看。

耿弇兴冲冲下了马，站在小屋前，却有些不敢进去了。

屋里的人，都被穆雪强大的意志力所折服，所有人都站在穆雪这一边，与死神对视着。

男主人听到外面的响动，赶紧出来迎接，推开小屋的门，兴喜道：“耿少爷，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听到年轻男主人的话，耿弇提着篮子夺门而入。

进到小屋里，穆雪还是安静地趴在床上，“我赶上了，雪儿，相信你，果然没错！”耿弇赶紧将篮子递给大夫，道：“大夫，药来了！”

大夫笑着道：“说不定，还能出奇迹呢！”

“一定还有奇迹的！”新妇在旁边，泪眼婆娑地望着穆雪，也颇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