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家族
作者:追你到太极桥 | 分类:其他 | 字数:2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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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婚礼
①
这年冬天的时候,邻家小妹陈笛嫁人了,两年前她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便带了男友来见猴叔和幺娘,算是定下终身。按照乡俗,姑娘家嫁到远地,这边会跟过去大帮子人,给女儿撑场子,也识识男方为人,家庭秉性,免得二木头误嫁中山狼,暗里受尽欺负。猴叔一吆喝,我爹兴冲冲换上新装去了,娘本来不怎么爱凑热闹,但是她那阵闲着,望着我和妹发愁,所以幺娘在地坝坐着一唠嗑,也跟着去了。
她一回来,看着兄妹俩就更加发愁,我和陈一念互相打趣挑开话题,要不就按照老娘吩咐的互相伤害,你相亲去吧!但发现她很少翻白眼了,所以我怀疑她也有八字那一撇了,她暂时还不想说。只有我,决定继续孤勇下去。
从家长嘴里听说陈笛嫁去的那个地方有点偏远,但形胜天然,光景如画,而且民风淳朴,小伙子也长得标致,一家人大大方方。我没有去,我那时刚好参加了一场同学的婚礼。
就像你们经常经历的那样,某个沉寂已久甚至被你遗忘的昵称或群组会向你发来访问信号,提醒着你原来自己还有人际关系网。
手机充完电,高中班群里的消息已经99+了,我本和娘一样,不爱凑热闹的分子,但又忍不住窥屏,兴奋地打了一行字,然后想想,不断退格取消了发送。
这时候我收到了阿伟的消息:“聚聚?”
“方不方便,就咱几个。”
那种不用称呼的开头让人亲昵,感觉一瞬间就魂穿到教室里,我和同桌掰着手腕,后面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我知道他说的是哪几个,但我还是犹豫片刻,才问:“哪一天?”
高中毕业八年本科毕业也四年了,足够风云变幻,我只怕突兀到场,到时候面对落差过大,自己接受不了,这几年的工作经历让我很忌讳酒桌文化。
“叮~”
同时我收到了另一条消息:我结婚了你来不来?
都赶趟了是吧?我心想,真叫人顾此失彼,左右为难。
位置是阿伟定的,挺古雅,叫往事轩。我去得太早,好像是第一个,找到包厢,断断续续见到了阿灿,王吉,胖壹等人,然后是阿伟,他穿着方头皮鞋,衣服腰身紧实,绣花衬衣配上大红领带,头发油光铮亮,容光焕发地向我们走来,隔得老远的在门口便向在座的打招呼,老实说,看到他的第一眼,我联想到“人类高质量男性”的装束,不由得坏笑了一下。
可我很快便笑不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谷雨,两人手拉着手,看来已经确立了深刻的友谊。再瞅瞅落座的当年室友,只有我和王吉孤男寡男,可以坐在一起。只差二浩了,可是这些年谁也没联系上他,这次他也没在群里发言。
阿伟开诚布公,坦言自己不能喝酒,但是请诸位随意。王吉这么些年没见,酒量越发生猛了,仗着室友在身边,也是越喝越猛,倒是快成家的阿灿收敛了许多。两轮酒过,从厕所归来的战神们,商议着偃旗息鼓,开始讲故事了。
阿伟复读之后还是选择了亲爱的数学专业,一门心思钻研下去,毕业后在本校当讲师助理,谷雨和他在同一个省会读研究生,两人的大学也相隔不远。真是没想到啊,她俩竟然走到了一起。谷雨脸上的麻子点早已经消退,长得越发清声便体秀外慧中,很像电视连续剧里越看越耐看的女一。胖壹在体制内上班,跟了个好领导,前途一片光明。阿灿辞职开店去了,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王吉是资深网络工程师。
好像到我了,我都不想讲我从事了工程单位,想借醉装糊涂,其实大家也都知晓一二。
“可惜了,”阿灿说,“‘当锅’是个文学天才,本该成为作家,阴差阳错。”
我不答话,便是冷了场。一口苦酒下肚,梦碎一杯。抬眼瞧见往事轩的招牌,像是自嘲般说了一句:“往事,大多是苦的嘛!”
也不知是出于麻醉还是沉思,大伙儿突然闷不做声,也不见动筷子,隔壁桌倒是气氛正浓,吵吵嚷嚷行酒令。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添水,把火关了。阿伟跳起来说:“我去结账。一会儿大家唱歌去呗!”
“哎,”这时谷雨隔着空位偏头对我问,“明天继续吃酒去?”
她那个方向的灯光很刺眼,我歪着头躲着,压着一肚子的胀意,想起来她说的什么事,于是点点头。
第二天,太极镇。我搭上阿伟两人的车,谷雨执意让我坐副驾,自己坐到了后面,说:“当年就是这样在后排静静看着你们扳手腕,用拳头互相擂,一拳狠过一拳,我就静静看着,生怕你们把桌子掀了!”
听得我和阿伟都放声大笑,若不是安全带勒着,我怕是要前俯后仰了。我向后面问去:“你当时就一点都没有害怕?”
谷雨笑靥如花,丹唇未动,阿伟手扶方向盘,目视正前方又观察后视镜,仍然镇定自若地说:“她哪儿感到害怕啊,我当时才怕呢,心想要和你打起来了怎么办,扭头看见后面那张窥望的脸,无辜的小眼神儿,赶紧收了神通。哈哈哈!”
我还是跟着笑起来,“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成了呀!什么时候也请我喝喜酒,还是说你们这次喊我早有预谋?嗯……”
“嗐!我俩已经结过婚了,也可以说还没结婚,反正现在我俩马上到一所学校了,天天都是度蜜月的日子。当哥,你有那份心,要不先发红包给我吧!”
我“嗬嗬”笑起来,手机正好拿着把玩,“以咱们的友谊,我得整个多大的红包才合适啊?”
“那怎么也得按达不溜……”
“哎哎……”谷雨拍了拍阿伟肩膀,跟我讲,“当哥,你还真要送啊,我们总要整婚礼的,到时候你不来我们可不开始噢!”
“那行,我也不客气,我直接快进到预约当干爸行不行?”
阿伟按着导航把车开上了小路,太极镇已经大变样了,与我上次来时所见有天壤之别,一条银色硬化面路从干道上分支下来,沿着半干涸小溪斗折蛇行,穿林过桥,待摇下车窗,泠风拂面,大喜鹊雀们嚓嚓的叫声也传进来。仰角观望,远边数峰清瘦,云遮雾罩,山腰间有一块小平地,崭新的白房子披红挂彩,正冒着一股闹热气象。
小车已经没处放了,阿伟靠边停了下来,我们步行上去,登上楼梯,地坝中间摆放着搭好的T台。新娘的弟梦泽给每个人递茶,我端着杯子找不到位置坐下来。谷雨抿了两口,嫌烫,招呼我去挂名字,我说我喝完再去,她笑了笑。
有车队来,鞭炮声如注,山间本多雾,混合着这场人工硝烟,一时竟不识人首,只瞅见密密麻麻的脊背贴踵而行,半大小孩还是肆无忌惮在人的臂弯下拱来拱去,我端着杯子翼翼退到一处转角,可泠风扫过来,侵透薄衫,顿觉有些冷,鞭炮还在身后爆裂,一些弹飞的半截壳子跳到后背和畏畏缩缩的脑袋上,甚至有一颗跳进我的水杯中,我瞅了瞅,把杯子往外丢开。
司仪站上舞台,念着台词,背景音乐走起,开始时很响,切歌手慌忙调低,有点熟悉,像是游戏《玄元剑仙》开场的音乐,我的DNA动了,配合着漫天浓雾,恍如回到修仙世界。红毯抖开,神仙眷侣拾级而上,携手比翼飞入T台,在一众仙官的祝福中,结为连理。
忽然有人捅了我一胳膊,是谷雨,雾散了,再看台上,二人正端着果盘和红包往人群中撒,仙女还是仙女,仙男却变成了一个大肚腩,脸盘壮硕如猪,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直属领导。
“你送了多少钱?”谷雨问我。
“我知道你送得多,都不让我看到。”
我说:“我连名字都没落。”
“人傻钱多!”谷雨又是给我一胳膊,“下回我和阿伟的婚礼,你悠着点哈!”
我勉强回之一笑。
谷雨觉得奇怪,“王相雨的男朋友我也不认识,不过怎么在女方举席,是‘倒插门’么?”
我哪知道,摇摇头,只听旁边一个老农却道:“哪哈儿是倒插门咯,听说男方有钱,别人都喊川总,这边办一次,新姑娘接回去再办一次!”
坐席的时候,新郎新娘来发礼物,我和王相雨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言,一笑还一笑,谷雨倒是悄悄说了什么,迫使她躬身来听,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道:“好好吃饭啊!”我又去看她的丈夫,他在忙碌之中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么一张脸,好像人海茫茫中,素不相识,却因为某个人,暗中关联。
阿伟拿下桌子上的盒装酒,跟我说:“来点吧,千金难买一醉!”
我摇摇头,直言道:“昨晚喝完今早上脑壳像棒棒锤,都是旷的!”
他却二度相劝,我不由得起了疑:“少伟你好像说过不能喝的!”
“诶——”他说着拆开了封装,“我那是人多了不敢喝,自己身体确实有点小病,现在只有你我,喝一点不打紧!”
他的话自相矛盾,我看一眼谷雨,她非但不制止反而望着我。
我便不太情愿地接过阿伟倒好的杯子,抿了一口,猛皱眉,感觉喝了半辈子来最烈的酒,那一年谷雨劝的,入职时领导灌的,以及我告别家里时爹亲自给我斟的,半个海洋,都缩在这一杯里了。
焉有不醉之理?
一口入喉,直接上头,接上了昨晚的宿醉,扭头瞥见那新婚夫妇怎么还在T台上站着,正是酒壮怂人胆,恶向胆边生,我便突兀离桌,直奔T台,我的目标不是王相雨,而是她的夫君,一个豹跳欲图将他扑倒,可惜他底盘稳重,只是踉跄后退,我拥推着他倒行数米,跌下台面还在晃动,直到他的腰杆顶在一张桌子上,我感觉自己像个大无畏的骑士压住他的上半身,对着他的脸和嘴狠狠亲了个遍,对,就像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大结局那样。
电影结束,没有彩蛋。万众惊愕片刻,等他们醒悟过来,然后我就成功地被扭送进局子,真是麻烦了少伟和谷雨一路作伴,值班警察正犯愁怎么弄醒自醉的我,这时候蔡子衿打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