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我们不能在有底深渊待太久了，这里对我们很危险。”

柳依有些愕然地看着吴能，丝毫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突然这么说？”

“自从进入有底深渊以来，我们身上都发生了太多变化了。”吴能唏嘘一声。“无论是你我，还是胡兄、娜娜、老王，每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激烈了很多。”

“我们不知不觉地失去了过往的冷静，性格变得越来越像恶魔了。”

“我们越来越热爱杀戮，越来越精于算计，还越来越冷酷无情，对恶魔是这样，对我们自己人也是如此。”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否则我们自己都会变成恶魔的！”

柳依静下心来听着吴能的话。一直到吴能停下来，她才点了点头，露出翩然一笑。

“你能意识到就很好了。”她温柔地回答道。

正如吴能所说，自从进入有底深渊以来，他们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了变化。在战场上，他们冷血杀戮；在战场下，每个人都在对混沌水晶、对权力的驱使之下，沉溺于自己的欲望，被停不下来的工作给压得喘不过气。

尤其是吴能自己，沉迷于和恶魔之间的相互算计，还用工作压榨自己的队友们。他原本只是个玩心很大的人，虽然被魔鬼说是“贪婪”，但却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队友——直到进入有底深渊。

吴能原本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感觉，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直到阿蒙点醒他。

但是，这位恶魔大领主又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一点呢？

是单纯的出于玩乐之心，还是它觉得，相比起身边千篇一律的恶魔们，一群真正存有人类之心的人类，是更有价值的存在呢？

又或者，是为了能继续从他们身上，窥视主神的存在？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吴能这次都领了阿蒙的情。

就在吴能思考的时候，柳依轻轻扶着他躺了下来，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放在吴能的头发旁边。

没想到柳依也有这么母性的时候呢……吴能在心里叹息一声，但也没拒绝柳依的好意。

相比其他队友而言，柳依对他的意义更不一样。他们像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彼此都有好感，但还都不说破；他们又是相互信任、相互支撑的同伴，从第一个任务世界开始就携手作战，如今已经在战场上颇有默契。

枕在柳依的腿上，吴能一边思考着，一边缓缓地进入睡眠之中。

这一次他睡了个好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能才从睡眠中苏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柳依背靠着墙，鼻中发出轻轻的鼾声。

他小心翼翼地想要站起身，不过头刚刚离开柳依的腿，柳依就醒过来了。

“不再休息一会儿么？”柳依问道。

“不了，已经休息得很好了。”吴能微笑着答道。

这种老夫老妻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吴能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了出去。

他走出柳依的房间，正好王钰经过房门口，看到吴能从柳依的屋子里走出来，老王一脸的不敢置信。

“呃……我什么都没看到！”王钰嘴里说着，脚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眨眼就不见了。

老王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东西啊……吴能有些哭笑不得。

走出堡垒大门，他转而拐向了城堡外的斗技场。

斗技场里，现在正上演着一出大戏。

一只头顶着杨桃的牛魔正在对阵一只头顶大墙果的盾魔，两只恶魔都是参加了“植物博彩”出来的恶魔，牛魔的实力比盾魔稍强，但是头上顶的植物稍微弱了一点，双方一个主攻，一个主防，打得棋逢对手。

看到牛魔和盾魔在斗技场上激烈交锋，底下的恶魔们也个个都精神抖擞，一边喊着“杀了它”“碾碎那个盾魔”，一边挥舞着手里装着混沌水晶的钱袋子。

吴能作为这座堡垒的主人，当然不用跟观众们凑在一起——他原本也是睡醒之后正巧无事可做，来这里围观一下恶魔们的激斗，顺便让自己的情绪更加平稳。

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中，他一个人坐在一个清静的角落，感觉一种疏离感扑面而来，让他有种自己置身事外的奇妙感觉。

借助这种感受，他逐渐洗涤着自己身上的那种恶魔般的气质。

一直到牛魔将盾魔的大墙果打爆，马上就要把盾魔的本体也撕开，裁判才出来宣布比赛结束。台下的恶魔们一边因为看不到新鲜的杀戮场景而叹着气，一边扔出几颗混沌水晶来打赏胜利的牛魔。

而那只盾魔则勉强站起身，重新向着“植物博彩室”走了过去——它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兜里的混沌水晶已经不多，但它还是遏制不住自己“再拼一把”的想法，如果下一次博彩能植入更强的植物，它也许就能在擂台上把输掉的混沌水晶赚回来了。

看着那只满怀心事的盾魔，吴能猛地惊觉。

这只恶魔，好像他自己啊。

区别在于，盾魔的这场游戏，失败之后尚可以从头再来。但吴能所在的这场游戏，只要失败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旁人看来，我是不是也像这只盾魔一样呢？

但吴能觉得自己又和这只盾魔不同。

他知道这场游戏的残酷，也知道这游戏给他带来的无穷诱惑，他是在明白一切的基础之上，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种选择可能会很愚蠢，可能会很蹊跷，但他不会后悔。

因为从他出生开始，他就是个真正的“玩家”。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子，但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那么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牛魔走下去休息了，接下来的一场是两只炎魔对阵，这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场常规斗技。

这些斗技的顺序是周娜娜安排的。这位神神秘秘的女大学生好像什么都懂一些，在斗技的顺序安排上也很有想法，知道把最好的留到最后。

现场的氛围被即将开始的激斗炒得火热，吴能则悄然离开了斗技场——既然决定了要早日离开有底深渊，那么他就不能浪费时间了。

刚走出斗技场，正看到一只恶魔匆匆忙忙地向着他走来——正是劣魔德尔提。

在王钰的一次实验之中，德尔提获得了第二次升级，此刻它已经是超高等劣魔了。

然而这次升级对于吴能等人来说毫无用处，超高等的劣魔也还是劣魔，本身战斗力近乎可以忽略不计，吴能甚至连给它植入一棵植物的想法都没有，毕竟德尔提是个脑髓有恙、说话肆无忌惮的奇行种劣魔，这种劣魔扔在战场上多半也撑不了几秒，还不如留下来预备其他的用途。

——没错，在吴能眼中，一只劣魔也是有其用途的。

“什么事儿？”吴能开口问道。

“本大人……哎呦！好了好了别打我了！”德尔提正想要耀武扬威一番，就被吴能锤了一下，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傲慢。“有恶魔来传信儿，让你去五芒城堡开会！”

五芒城堡开会？吴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要进攻双圣山的第一层——宏伟要塞，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自己作为提出这个计划的人，自然免不了要参与很多无用的、官僚主义的会议。

“知道了，你去跟其他人说一声。”吴能嘱咐完了德尔提，直接走向了斗技场入口对面的传送门。

传送门现在已经升级为永久传送门了，传送成本稍有下降，而且传送变得安全了许多，一万次传送里也只有几次会出现故障，可以说是非常可靠了。

吴能传送到了五芒城堡，城堡门口的恶魔们看到他的到来，赶忙上前给他领路——能做警卫的恶魔都是那种心思比较聪明的高等恶魔，已经知道吴能是阿蒙面前的红人，自然不会刁难他。

在警卫的带领下，吴能来到了五芒城堡的宫殿里。警卫为他打开门，里面已经坐满了几十只恶魔，墨菲斯端坐在正中央，秀耐达一脸冷酷地坐在它旁边，只剩下法雷尔还没到。

吴能走进门，发现对方没给自己留空位，他皮笑肉不笑地随手拽起一起墨菲斯身边的恶魔，然后自己坐了下去——按照恶魔们的传统，这个位置算是第三号或者第四号主位，吴能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坐在这里正合适。

被他赶走的那只恶魔嘴里嘟囔了几句深渊粗话，但是也不敢和他正面为敌，只得走到对面，有恶魔早已给它让出了位置让它坐了下来。

稍微等了一会儿，法雷尔才姗姗来迟地到来，它坐到了秀耐达的旁边。

三只大恶魔齐至，会议也就宣告了正式开始。

墨菲斯心情不佳地说了几句话作为开场，等它一坐下，所有恶魔都没有言语，而是齐刷刷地看向了吴能，它们眼中的意思也很明白——事儿是你惹出来的，现在还得你来解决吧？

吴能耸了耸肩，站起了身，轻轻咳嗽几声，让恶魔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各位，基于上一次双圣山之战的失败，我设计了一个新的作战方案。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为我们的军队设立统一的统帅，以及负责为统帅出谋划策的参谋部。”

恶魔们面面相觑。

统一的统帅？参谋部？

这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