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也注意到了。

该不会是她说错话了吧？

程锦在心里反思着，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镇定地任由张护士打量。

张护士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嘴还未张开便已经改了主意。

说得再多都不如亲眼看到的好。

眼看着再拐个弯就到了，张护士也就歇了心思，转身继续无言地带路。

程锦自然是觉得奇怪。

不过，她有耐心……便继续跟着。

结果呢，便是程锦没个防备，见到陈小云的时候真的被吓了一跳。

“这真是陈小云？”

张护士嗯了一声，又指了指门上塑料夹板后的纸条，‘陈小云’三个大字赫然在其上，“我们院里叫‘陈小云’的就只有这一个。”

对方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程锦便解释了一句，“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她……”

程锦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想表达的意思张护士却明白。

是啊。

当年的她也没想到。

那么年轻的人，竟然会被送到疗养院。

更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这人竟然开始痴呆。

陈小云没有亲人，他们疗养院是清晰记载着的。而当年帮忙办入院手续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多亏得医院的缴费制度。要不然，只怕连这最后的容身所都不会有。

这是一间单人房，为了护士们查房方便，这里的门都开了一个很大的玻璃窗口，以确保一眼就能看清楚房内的情况。

而陈小云这会正盘腿坐在床上，手指凌空地指着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显然是在说些什么。

对于陈小云的状况，程锦来之前已经做了心里准备。

毕竟，如果是正常人，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就选择窝在这种地方。

可是她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般光景：

床上的人，佝偻着背坐着，满头花白的头发……哪怕程锦这会还未进门，也能看到她脸上已经松弛下垂的皮肤……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竟会是如此的老态，怎么能不让人吃惊呢。

张护士听着程锦未说完的话，又见到她的脸色，哪还能不明白，但却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后，用着平静的语气给她大概介绍了陈小云这十几年来的简要情况。

不得不说程锦的运气是真好。

张护士，是水云疗养院的元老员工，从其一建立便服务至今，所以这会才能对陈小云的情况如数家珍。

“陈小云从来我们疗养院，便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几乎就没有过情绪失控的情形。她的三餐也是非常正常，不挑食不浪费，加上药也是按时服用，所以如今的她除了不记事之外，身体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因为年轻时有过劳损，机能损耗已经不可逆转，否则……当然，按照目前的情形，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寿命的。……”

说得差不多了，张护士便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可能又想起什么，她一边插钥匙一边转过头同程锦说，“陈小云算是我们院里最好带的一批之一，所以你不用太过紧张。”

张护士将程锦的走神当作是害怕了。

程锦当然是一点都不紧张。

但是心里却隐隐有些失望。

她有设想过陈小云的身体可能不太好，但却没往痴呆的方面去想……这下好了，已经痴呆的人，你还能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呢？

程锦只觉得，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陈小云，有人来看你了！”

同跟程锦说话的声音不同，张护士这会是调高了音调，带着抑扬顿挫，甚至是带着浮夸的表情和动作。

程锦还注意到，她是弯着腰，与陈小云平视着的。

“姐~姐！你来啦！姐姐！”

陈小云缓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两只手，撅起屁股，一边做着要抱抱的动作，一边开口说话。

张护士同样伸手回握了她，但却不拉她起来，反而摁下她，“你坐好了，今天啊，咱们不出去！有人来看你啦！”

陈小云并不明白张护士说的是什么，但她却听得懂‘不出去’，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恹恹。

张护士冲着程锦招手，让其走到她旁边，并示意程锦说话。

“阿姨，你还记得陈小娟吗？”

陈小云还未开口，张护士已经出声指点：“你这样说，她是听不清楚的。大点声，慢点说。”

张护士虽然这样说，但却没让程锦重复，而是自己开口问了问。

这一次，陈小云听见了，但却是一脸迷茫。

张护士对她的情况了解，所以并不觉得意外，便转了话题，指着程锦说道，“你看，这是你亲戚，来看你啦！”

陈小云似乎对张护士的话反应比较灵敏。

听完没多久，便随着张护士手指所指的方向，转过去，看向程锦。

这是程锦进来后，两人的第一次对视。

离得近了，程锦愈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中年人，而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陈小云看向程锦的眼神是没有聚焦的。

这一点，张护士和程锦都看得分明。

唉。

这一声叹气，俱是两人此时的心理。

两人再一对望，张护士忍不住又说到，“这十几年来，她都是这样。其实刚来的时候，她除了身体不——”

“秦姐，你来看我了吗？”

张护士的话戛然而止，而后她和程锦都震惊地回看仍旧坐在床上的陈小云。

刚刚的那一句，可是没有停歇，语气十分正常地说出来的。

“陈小云你说什么？”张护士有些不确认，便又开口问了一次。

“秦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陈小云竟然真的又重复了一次，惊得张护士瞪圆了双眼。

程锦并没有一直看着陈小云，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为什么突然间会正常地说话。只是此刻，她看着陈小云的眼神，明显同刚才不一样，心里不由沉了下去。

她有些担心。

怕陈小云这些年来，其实是装的！

因为，她刚刚喊了‘秦姐’，如果陈锦没有想错的话，只怕是指秦柔淳！

程父也说过，她这几年是越来越像秦柔淳了。

或者说，陈小云会不会是将她错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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