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下之后，雷奥如约为他们送来了简单的餐食。

四杯水，两块饼，干得能抡起来逗狗玩，掰的时候，稀里哇啦往下掉碎屑。

雷奥送完吃的，便回去了房间，里面传出几声咳嗽，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池临将饼分好，分别递给他们几个，吴静一脸嫌弃，塞文柯倒是没什么反应，顺从地接过，就着水小口小口咬着。

温欣手里攥着饼，通过神识看到身后，黑黢黢的门缝中，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闪而过。

不动声色地吃完这顿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晚餐，四个人回到各自的位置，或躺或坐，继续养精蓄锐。

睡意伴随着窗外越发幽沉的黑暗笼罩过来，很快，小破屋里只剩下四道均匀绵长的呼吸。

啪。

温欣原本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滑下去，落进地上的污水中，冰冷的水淹没手背，无知无觉。靠窗的位置，塞文柯和池临挺直的背脊一软，两人盘腿的姿势不变，靠着墙，一点点朝侧面滑落。

睡梦中，吴静呢喃两声，砸吧砸吧嘴，像是在说梦话。

窗外的浓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拌起来，无数黑影朝着这里鬼祟靠近。

四个人一动不动，睡得昏死过去，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右侧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啪嗒。

啪嗒。

如同一条奄奄一息的鱼，在地上做着垂死挣扎，朝着这边，慢慢地过来。

温欣的睫毛轻轻颤动，胸口平稳地起伏着，垂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晚，不断挑拨着人的神经。

吴静睡在离门最近的位置，她似乎听到了，梦中发出两声不耐的呻口今，皱着眉头，挠了挠脖子后面被干草刺到的皮肤，然后翻身，面朝雷奥的门，继续呼呼大睡。

已是深夜，窗外黯淡晦涩的月光，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户撒入屋内，被切割得七零八碎。

吴静面对着雷奥的房门，如果她醒着，一定能发现，这扇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敞开的门内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一个孱弱瘦小的身影，从里面爬了出来。

如同某种爬行类动物，那人匍匐在地，腹部紧贴地面，后背上猩红一片，渗出的血液在地上拖出一条浓重宽大的暗色痕迹。

月光铺在它的身上，勾勒出肌理的每一寸滑动。

这是一个浑身没有皮肤的人。

看身量，应该是个女人，不过瘦弱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肉，紧贴在骨架上，脆弱不堪的肌理随着骨骼的扭动被拉扯，推动她前进。

她的动作异常缓慢，后背紧绷，手肘向后弯折，高耸着一路朝吴静爬过去，十根手指趴开，在地上印下两排血掌印，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昏睡中的女人。

她爬到距离吴静仅仅半米左右的位置，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慢慢向她探过脸去。

“疼……疼啊……”她张开嘴，声音沙哑含糊，血肉模糊的嘴角开开合合，勾连的血丝后，是长满脓疮的舌头在里面上下滚动。

吴静睡得死沉，在对方的鼻尖即将要碰到自己的时候，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嘟囔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

女人动作一滞。

她用冰冷的目光一寸寸描绘出吴静的身形，然后眉心的肌理向内拉扯，像是皱起了眉头。

停顿片刻，她转动脖子，看向了靠在墙上的温欣。

过度暴露的眼球诡异地在眼眶中转动一圈，她再次曲起手肘，调转方向，朝着温欣，缓慢爬过去。

“我好疼啊，疼啊…”

温欣偏着头，黑色发丝紧贴在侧脸，隐约露出一节修长的脖颈，白皙明艳得仿佛一朵绝美的罂粟花，深深吸引着一切妄图窥探的目光。

女人爬到温欣面前，干涸染血的瞳孔一眨不眨，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渴望，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摸向她的脸。

指甲连着筋肉，摇摇欲坠。

鲜血漫出眼角，顺着脸颊滚落，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

“把你的皮…给我…”

女人看着温泽，僵硬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血腥和残忍的微笑。

兴奋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黑色的血，手虚弱地垂下，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雷奥。”

哐啷一声响，残破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彻底打开，雷奥——或者说，是已经退掉那层人皮的雷奥，浑身淌着鲜血，从里面走了出来。

啪嗒。

啪嗒。

他站在女人身后，弯腰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两个人看着地上昏睡的温欣，眼中漫出凄厉冷酷的笑意。

他看起来比之前要矮小许多，因为那张人皮并不契合他的身形，多余的部分被他一股脑叠在了腹部，所以才会显得肚子巨大无比。

女人的脸上露出狞笑，“嗷，雷奥，快看啊，多美的身体。”

雷奥低头，吻在她的脸上，“亲爱的，你终于又能站在阳光下，我们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另外，”他看向窗边，视线扫过同样昏迷不醒的塞文珂和池临，“你更喜欢哪个？我也该换一副更加合用的了，你说对吗？”

两个血人旁若无人的相拥亲昵，这幅画面，简直诡异至极。

“那个小的，多漂亮？剩下的那个，给皮特家送去吧，你不是说，他的弟弟快死了？”

两人就像是在街口讨论菜场大白菜那样，商量着如何处理屋子里的四个人。

雷奥又发出了那种沼泽地一般，粘稠湿冷的笑声，“那得看皮特出得起多少价钱！”

啪嗒。

啪嗒。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向这里聚集而来。

“走吧，亲爱的，”雷奥放开妻子，走到墙边，拖起温欣的一条手臂，拖着她朝外面走。

门咯吱一声开了。

浓雾中，影影绰绰，满是血红色的身影。

一个身形佝偻的血人立在门边，血肉像枯萎的爬墙虎，贴在骨头上。

她等待已久，“仪式可以开始了。”

顿了顿，低伏身体，眼中流下两行血泪，“雷奥，我的儿子……”

雷奥冷笑一声，“不是已经给你们一个了？”

“可是，可是……”

“那就拿出你的诚意吧！”雷奥越过她，“你只要再拿出值得交换的东西。例如？你的房子？哈哈哈哈！”

他的妻子，拖着塞文柯，两个血人迈进茫茫黑雾之中。

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血影，朝着这里缓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