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火堆几乎燃烧殆尽，只留下星星点点的余烬。

七寻好梦正酣，浮苍却只是浅眠。

一望无际的荒草地没有任何生物发出声音，安静的有些诡异。这下意识引起了浮苍作为除妖师多年的警惕。

有时候风平浪静过了头，往往就是恐怖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咔擦——咔擦——”

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声响传来。

浮苍的双眼“唰”的睁开，有一道暗芒从眼中滑过。

灵枢缓缓站起来，向远处眺望了一会儿。然后，一爪子拍醒了七寻。

“嗯？天亮了？”七寻一脸睡蒙了的表情，目光茫然。

“亮什么亮，有东西来了，赶紧起来。”

七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都看到了灵枢的一对白眼珠子。

“咔擦——咔擦——”

摩擦声逐渐近了，越发清晰可闻。

七寻蹙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和从前她拿着手术钳剪缝合线的声音有点相似。

似乎是金属的摩擦声。

在模糊月光的照射下，两行排着队的人影慢慢走近了。

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的肩膀上扛着巨大圆柱形物体。

“这……”灵枢抽了抽鼻子，声音里有些困惑。

“这是什么东西？死人不是死人，活人又不是活人？”

“半死不活？”浮苍插了一句。

“这些人身上有腐尸的味道，可是魂魄却还在体内，我还真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奇怪的味道。”

七寻眉角一抽，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眼看那些人影越来越近，七寻抱着灵枢跟在浮苍身后往一旁悄然后退，匍匐在草丛中。

那些人终于从他们面前走过。

七寻没有听错。那的确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一根粗长的铁链将十几个人的小腿捆绑在一起。他们衣着破烂，头发散乱，身上散发出七寻熟悉的尸体腐烂味，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居然是实木。

借着森白的月光，七寻看到那些人的身体上长出了大面积尸斑，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面容麻木，眼珠暗淡，有阴翳。那分明是死了许久的人才会有的眼睛。

还有……七寻将视线下移到那些人的脚。

他们没有脚。脚掌被整个砍断，只剩脚踝在地上摩擦向前。肉不知是被磨烂还是腐烂了，露出了白森森的踝骨。

难怪，他们的动作如此迟缓，走的这么僵硬。

那些不人不鬼的奇怪生物渐渐走远了。

没有人说话。连灵枢都没看见过这么怪异的东西。

“他们是死的没错吧。”沉默了许久，七寻说。

“是死人。可是这些死人的体内有魂魄在驱使这些腐尸行动。”

灵枢“嘶”了一声，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法术？妖术？邪术？能把魂魄禁锢在死尸里？”灵枢十分莫名。

“跟上去看看，恐怕是有什么大妖在作祟。这些……都是普通百姓。”

浮苍的表情很难看。残害了这么多壮年男子，不知又有多少户人家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

漆黑的夜里，浮苍一行人消悄无声息的跟在腐尸身后。

腐尸扛着圆木走的很慢，几乎是挪动。他们走了整整一个下半夜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走的这么慢，七寻觉得不累，可实在是太耗费耐心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

腐尸们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就一个眨眼的功夫，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浮苍和七寻赶紧追上前去，却没发现腐尸的影子。

他们消失的地方，是一片沼泽。

“这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七寻问。

灵枢从七寻怀里跳下来，低头闻了闻沼泽地，蓦地眯起眼睛。

“小子，你闻到了没有？”

浮苍凝重的点点头：“闻到了，是妖气。”

“何止是简单的妖气？那分明是冲天的妖气，还有死人的味道。这沼泽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杂七杂八的妖精和死人。”灵枢补充道。

浮苍拔出除妖剑，将剑尖往沼泽的烂泥里伸去。

可把剑拔出来一看，剑身居然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泥。

“嗡！”

除妖剑突然暴动，差点从浮苍手里挣脱出来飞进了沼泽里。

浮苍赶紧手捏一个剑诀安抚住除妖剑，把它收回剑鞘。

“这片沼泽地是障眼法，假的。除妖剑感应到了妖气有些兴奋，克制不住想去除妖了。”

听了浮苍的话，七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们要下去看？”

浮苍看了七寻一眼，笑道：“真聪明。我们要下去。”

七寻：……不我不聪明。我就是个二百五，天天跟着你拿命玩儿。

“你先下去，我护着七寻跟在你身后。”

浮苍点头，随即毫不犹豫跳下了沼泽。

“这底下肯定有什么不美好的东西。”

灵枢嗤笑一声：“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碰到过美好的东西？早就应该习惯了。”

说的好有道理，可听起来为什么就这么让人心肌梗塞？

七寻剜了灵枢一眼，咬牙闭着眼跳了下去。

不是预料中的极速下坠，反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托着七寻缓缓下降。

七寻睁眼看向四周。沼泽果然是障眼法。底下是空的，像是被挖出来的土坑。

“嗯？我还没来得及用灵力啊。”灵枢奇怪的说。

所以并不是灵枢护着七寻下降，而是这里本来就会避免人摔下去。

待双足脚踏实地的踩到地面，七寻一抬眼，被深深震撼。

这里简直是个巨大的工厂！

到处都堆着被砍断的树木，几乎有山高。无数被铁链束缚住的腐尸在木头堆里忙碌，动作迟缓却有条不紊，分工明确。

刨树皮，锯木头，搬运，甚至还有腐尸手握篆刻刀，似乎在树身上雕琢什么。

这是一个地下木工厂。在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处热火朝天的工作着。

突然有一双手将七寻拉住，将她扯去了角落里。是浮苍。

“这里是什么地方？”七寻低声问。

浮苍双唇微抿，眉头紧蹙。

“不知道。我……”

“砰砰砰！”两人身后突然传来连声的闷响。

“后面有腐尸抬木头来了！”灵枢低吼。

可是，已经来不及躲避。距离实在太近。

七寻与浮苍一回头，就和腐尸麻木的脸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