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果然，她说。

“不过。”她拖长了音，看到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衡止的脸微微动了动，她接着说，“我得离开一段时间。”

她得去天上找司命问一问，他这个劫到底是什么劫。贺礼活到现在，顺遂得很，若是经历一场死劫，那么她也不好再多与他陪伴，不然定是不忍看他受伤等死，助他一助，这样便会扰了他的命数；若是要历其他的劫，她要是帮得上忙，就可以在旁时时帮衬着。

贺礼冷着张脸，师傅到府上六年，时时与他在一处，同吃同住，虽然不是住在一块儿，但也是都在将军府上，她并未离开过。这次他要去西北，师傅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离开，即使是一段时间，他也觉得十分不妙。

“师傅为何要离开？可否告诉阿礼要离开多久呢？”他也知道不好问师傅一些太逾越的问题，毕竟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徒弟，而他除了知道师傅她人很美，武功很好，一直陪伴了自己六年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的了解几乎空白。

青瞻早已寻好了托词：“阿礼，为师的朋友之前也送了封信给为师，说远方家中有事，让我回去一趟。”

师傅还有朋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师傅有一个远方的家，不知道这个远方是在哪，家中有何许人。

“快的话十日半个月后在西北见，慢的话，“她顿了顿，”慢的话，几个月或是一年。”

”一年绝对不行！”青瞻话音刚落，贺礼就急急出声，表情严肃，“最多几个月。”

青瞻点点头，表示赞同。

首先抛出一个让人不能接受的时间，再适当缩短，就能够让人接受些。

贺礼还想说什么，但见青瞻一脸的不容辩驳，他那些想说出口的话都被压下，只能自己心里暗自憋着气。

做凡人的衡止，比他下凡前要更孩子气一些，情绪也都摆在脸上，容易分辨和察觉。

“好了，先把这事搁一旁，我们先去用膳吧。”贺大将军府的吃食，比青瞻之前去许多地方吃的都要好吃，只是卖相不很精致，多是大锅烧然后不经摆盘的，盛在大碗大盆里就给端上来了。

饭吃完，青瞻就赶着贺礼回房收拾东西。贺成来的信上说是让贺礼即刻启程，不要耽搁太久，贺礼也不好刻意磨蹭很久。

贺礼不知道要带些什么东西，青瞻便去了他房里帮他收拾。

房里点着灯，黄澄澄的，让屋子也透出别样的光彩来。

青瞻从柜里捧出一沓之前洗净的衣裳，坐在床头，一一把他们叠起来。

被她方才喊去收拾自己想带的东西的贺礼进屋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透过布帛显得更为柔和细腻的光打在青瞻的左脸，另一侧白嫩如瓷的脸上投下斑驳的晦暗；她脖颈上的脉络因为其白皙的肤色而有些明显，在侧着头时露出一截如玉的肌肤来。

“师傅。”他喊了一声，觉得声音有些紧。

青瞻听到他的声音，头没抬起来，专注着叠着手里的衣服，只是嘴上“嗯”了一声。

他略略有些不满，凑近她，把自己收拾好的一些东西仍在那些还没叠起来的衣服上：“师傅，我就带这些东西就好了。”

眼见着人把东西扔到自己面前，强行被打断下一步的动作，青瞻才开始留意到自己这个好徒弟，都带了些啥。

两只草蚱蜢，两个小陀螺，一把绿宝石，一个木头雕的栗子，一把刀鞘上镶满了宝石的小刀……

不是贺礼喜欢玩这些小娃娃玩的东西，而是这些东西都是青瞻送给他的。

青瞻喜欢上街捣鼓点新鲜玩意儿，平日里贺礼空闲时候就会带着他一起玩。有些东西，比如草蚱蜢和小陀螺，他若是玩腻了就会把东西丢给贺礼，说是送给他的，没想到他都放着；还有一些，比如说那把成色很好的宝石，是当初青瞻无意说起自己故乡有许多更好的绿色石头，看着贺礼那晶晶亮的眼睛，青瞻身上没多带南禺的晶石，于是随手一笔，就把全京都所有宝石行里好看的绿宝石买了送给他；这栗子的木雕是她刻了送给他做生辰礼物的，而那把小刀，则是她亲自锻造并镶上宝石……

她见他时时带着这把小刀，却没见过其他东西，想来他是放在了一个妥善的地方，叫她也没有发现。

这傻孩子。

他是真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你都要带去西北？”青瞻不解，去西北那种地方，东奔西走的，到时候就怕连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时间来管这些东西，一不小心掉了找不着，那也只能泪往肚子里咽。

贺礼很认真，他点点头：“这次去西北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回来，到时候回来，这些东西肯定要蒙上许多灰了。”

见着青瞻把这些东西用橱柜里一张方巾给包起来放到包裹的最下面，他才放下心来。

还没等他放下心来半刻钟，他又从外面冲进来，翻找出包裹底下的的那包方巾包着的东西。他把那把小刀找出来，放进怀里，再把其他东西包好又放回去，冲一旁愣着的青瞻笑笑：“师傅，这刀我要随身带着才安心。”

青瞻了然，也没多说什么，复又低下头去整理东西。

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反应，贺礼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他觉得自己大了，师傅不必事事都帮他处理好，只需要和他说带什么去就行了，她自己就会整理。师傅少做点事，那就会有更多的心思放自己身上来。

师傅总是这样，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做什么事都是淡淡的，人生的轻重缓急在她这里，都能轻描淡写地带过。但他不想，他在她心中，也是一个可以被一笔带过的人。

贺礼蓦地凑上前去，往青瞻脸上啄了一口。

滑滑软软的，像是一块香糕。

“师傅，我真的不想你走。”

青瞻手上的动作僵住，心里闪过万千念头。

她抬头看向已经站直了的贺礼，他的手指绕着圈儿，眼睛忽闪忽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