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大厦B座。

王白石在四楼望向窗外，三五成群的地精和哥布林围在C座周围。

如今的C座已经在之前和炎魔的战斗中破坏的不像样子。

当时大火向上烧了将近十层才熄灭，部分结构的内部钢筋都已经被熔断变形，需要翻新重修。

那些地精和哥布林们忙忙碌碌，有的搬梯子，有的扛水泥，有的在一旁指挥，像是一群勤劳的小蚂蚁。

王白石双目放空，仿佛回到了那天火焰遍布磐石大厦的情形。

受惊的尖叫声，痛苦的哀嚎声，绝望的求救声，火势沿着磐石大厦蔓延而上时，在大厦中的很多人都面临着两个选择，是跳下去，还是向上逃。

四五层的高度，对于一些脆弱的魔兽来说，虽然也会重伤或者死亡，但是有存活下来的机会。

有很大部分人觉得磐石C座是不保了，也没有必要向上逃了，无非就是在四层跳下去还是逃到五六七八层再跳下去的区别。

当时还有一部分人认为，火势一定会被扑灭，在烧到楼顶之前会被扑灭，于是他们就向上跑，跑到楼顶等待救援。

王白石记得当时有一个人很特殊，她见到大火后，慌慌张张跑到了顶层的天台上，后来的火虽然没有烧到顶层，但是火场冒出的浓烟将上方的楼层全部笼罩。

她呛得实在难受，感觉获救无望，就从三十多层的天台跳了下去。

在半空中坠落时，她本能地扑打双翅，飞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是一只花仙精灵。

回想着小月当时表情夸张地向自己转述的这段故事，王白石嘴角勾起微笑——

真是个有些天然呆的姑娘。

正在愣愣出神之际，手机铃声响起。

这是谁呢？穆雨找我？还是胡宽？

王白石拿起手机，解锁后看到了备忘录的界面，上面规整的黑色宋体字一个个浮现——

【王白石，谢谢你。】

备忘录界面？书妖？她谢我做什么？

王白石手指快速轻触手机屏幕：

【谢我做什么？】

书妖没有直接回答王白石的问题，而是又在屏幕上浮现出几个字——

【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白石想说【我知道】，可是转而一想，自己好像又不知道。

自己第一次和书妖见面是在第七维稳志愿小队总部的105号办公室中。

当时看到衣帽架上的中年女士风格的围巾和毛线帽子，就感觉有些触动，总觉得这间屋里有人没走。

后来发现书妖后，她自我介绍说她叫李翠霞，是居委会管档案的，在变异的那晚正在值班，之后变成了一本以信息为食的书妖。

一开始还好，只是每天晚上算算数学题，写写日记就能把她喂饱，可是到后来，她的性格越来越不像一个居委会阿姨，戏弄自己，调动自己愤怒、恐惧等各种感情，升级了脱离了书本的形体舒服之后，还会以威胁说出自己的秘密来逼自己写日记。

如果不是她那天附身到了小月的手机上的话，格罗加尔也不会一急之下戳爆她的手机，小月也不会请假回到位于25区的家中，后面她和小阳也不会变成骷髅傀儡...

王白石这样想着，手指在屏幕上打字道：

【我知道以前的你是李翠霞，但是现在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却理解不了。】

【在我印象中，居委会的阿姨应该是热心的、会关心人的、可能有些古板老派、可能会爱小便宜，可能会话痨，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像个专门喜欢看别人窘态的高智商变态罪犯。】

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圆点，构成了一行省略号，书妖似是在思考，片刻后，手机屏幕上重新出现汉字——

【确实。】

【我变了。】

【你不懂我的状态，所以你一直不能理解我。】

【我经历了很多，让我从以前的自己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经历了很多...我怎么感觉它并没有经历很多...

王白石心中暗自吐槽...我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她所经历的事情最多就是我所经历的事情...我自己也没变成她这样啊...

王白石头发奇想：“罗丹青，用【瑕疵透镜】看一下书妖的等级。”

“九级。”

什么？！？一本经常被自己带在身边，什么都不做的书妖竟然升到了九级！？！

要知道，自己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战斗，期间还恰逢巨龙在临死前将所有的金液赠给了自己，我现在才刚刚到达五级。

书妖这种魔兽真的是躺着就能升级啊...

这也难怪她能将自己的各种情绪调动起来，玩弄于鼓掌之间，她应该是学过六级的终极技能的...

太可怕了，竟然比队长还要高三级...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的级别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吧？】

【其实这很好理解。】

【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宇宙中不仅仅存在一个世界。】

【宇宙和世界...有区别吗？】王白石写道。

第133章 小月

【世界的含义是全集，全部的事物——天空和大海、星辰和尘埃，意识和肉体。】

【而宇宙是世界的集合，是数个全集的集合。】

王白石想反驳这句话非但不符合物理规律，甚至都不符合数学规律和逻辑规律——

全集的定义便是所有，又何来全集之外的另外几个全集？

但是转念想来，自己现在看到的种种不合理现象，诸如技能释放时的能量不守恒，在空中瞬移时动量不守恒，其根本的原因可能就是底层的逻辑被修改...

王白石问道：

【除了我现在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哪些世界？】

【你的灵魂和意识现在所在的世界，叫做“现实世界”，其他的世界你也进入过，比如那次和胡宽鱼人一同进入的，“梦境世界”。】

【当然，你在大多数时间的大多部分的意识位于现实世界中，只有极少部分时间中，有一部分的意识位于梦境世界。】

【举一个例子，大海和天空，虽然这个例子并不恰当，但是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大海的世界和天空的世界生存着不同的生物，你就如同在天空中飞翔的一只海鸥，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时间才将一部分肢体浸入水中。】

【而我就如同在水中生活的一条鱼，大部分时间在潜泳，极少的情况下才跃出水面。】

王白石恍然，打字道——

【你的意思是，我生活的世界是现实世界，而你生活的世界是梦境世界；我们只是偶尔才将自己的一部分进入对方的世界？】

【没错。】书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书本或者手机，只是我在梦境世界中的主体，在现实世界的部分投影，就像是鸟儿时而将爪子伸进水中，时而将嘴喙伸进水中。】

【虽然形态不同，但那都属于我，都有着不变的目的。】

王白石点点头，鸟的不变的目的是捕鱼，而书妖的不变的目的是“捕食信息”。

想通了这些事情，王白石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书妖能在时钟没有离开自己的情况下升到九级——鸟儿只能看到鲨鱼露在水面外状似无害的后鳍，却看不到它在水下的杀戮。

王白石刚想再问下去，脑中听到罗丹青的提醒声音：“白石，小心又上当...”

这让王白石从“于那个陌生世界的门口张望”的好奇中缓过神来，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书妖在和自己说话，不出所料的话，她在一步步地将自己引导向某个地方——

【为什么今天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要谢谢你呀，白石。】

【谢谢你将我从办公室的书架中救出，喂我食物，这就如同将在岸边垂死挣扎蹦跳的鱼儿扔回水中一样。】

【不光如此，在我需要升级关键材料的时候，你还能给我提供大量的恐惧和暴躁的情绪，让我能够顺利到达九级。】

看到这里，王白石火气不打一出来，刚要回怼过去，手机屏幕上又写出几行字——

【是真的谢谢你。】

【在我睡去后，我会将梦境世界里的“尸体”在现实世界的投影送给你，如果预料的不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本书。】

睡去？“尸体”？这只书妖在说什么？

梦境世界中的“睡去”应该对应的是现实世界中的“死亡”吧？

王白石急急忙忙打下几行字：

【你为什么会死？你所预料到的死亡是自然死亡还是被其他人杀害？】

【白石，梦境世界中的时间没有流逝这个概念，所以并没有所谓的“自然死亡”，甚至梦境中都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所以也没有被谋杀这么一说。】

【更确切的说法是，驯服和融合。】

【对了，最后一件事情——小心蓝闪。】

【他会让你痛苦。】

最后一行字打完，手机息屏。

王白石将手机重新电量，看了眼时间——23:15，是睡觉的时候了。

躺在床上，回想刚刚书妖和自己说的话，虽然大多数都是描述性的文字，但是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惆怅，淡淡的伤感。

她真的要离开自己了吗？被某种力量“驯服”或者“融合”？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罗丹青在脑中道：

“至少我们少了一个处处拿着把柄威胁我们的人啊。”

“当时，刚刚她谢我了呀...”

罗丹青无奈摇头，苦笑道：“鳄鱼还会眼泪呢，对伤害过的人道谢并不值得理解和原谅...”

王白石刚躺到了床上，耳边又传来了江小池层层叠叠的呼喊声。

又来托梦了...

看来紫雾在郊外又有了新的消息。

王白石刚闭上眼睛，准备在脑中世界中使用【刺痛指环】的【催眠】效果进入梦境，罗丹青拦住了他道：

“白石，等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江小池真的将你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满足，如果紫雾回应的那个占卜是真的，那江小池真的就会亲手将上官楠痛苦的杀死...”

王白石沉吟良久，这个问题他想过。

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其实一直在同时读取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上官楠交给自己的记忆碎片，记录着过去的记忆；另一个是江小池通过梦境传输给自己的记忆碎片，记录的是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王白石如今对两人的处境和想法都可以感同身受。

尤其是上官楠，之前王白石一直反感的是她“出卖自己的身体以达成目标”的行事准则，在记忆碎片的读取中也找到了答案——

当初张凤儿为了自己，被主管欺负后在厕所中痛苦呕吐的场景，让她对于自己当初的懦弱产生了强烈的自责——

那个在厕所呕吐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凤儿...

如今的自己并不想让上官楠痛苦的死去，自己也隐隐约约有了个主意，那就是再交给江小池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任务，或者让她极度为难的事情，故意令江小池违背“听从自己指示”的诺言。

不过，这样也有问题——

当初紫雾给出的江小池的占卜结果是，如果她能够遵守这个诺言，那么她便能亲手将上官楠杀死；如果她违背了这个诺言，她反而会被上官娜痛苦地杀掉...

王白石也不想让江小池痛苦地死去...

虽然江小池伤害过自己，但是看到她如今的那张脸，自己心中就一点气愤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些怜悯。

虽说是为了实现在紫雾面前的诺言，可是江小池始终都又在认认真真完成自己的要求，兢兢业业地将郊外紫雾的消息传送回来。

而且，赖小正和楚萌萌的事情也是她告诉自己的，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就相信穆雨的说法...

这样一个任劳任怨的“手下”，甚至比变异之前我追她的时候还要“殷勤”，在用完了之后便找个理由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心中还是有些不忍的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那一天终归是要来的，不过我希望越晚越好。

这样想着，王白石长长叹了一口气，世间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无法解决，无法回避，就这样伴随在生活之中，只能拖延，只能忽略，比如衰老，比如死亡...

王白石进入的梦境，开始接受起江小池传输来的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