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无韵楼，地字号的雅间。

隔壁的雅间里，舒云霏道，“二姐姐，你放心过去吧，我都打点好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上来。幻影夜萧都在，来了会给二姐姐提醒的。”

舒茗嫣径直走向隔壁，轻轻叩了两下，有小厮打开了门，警惕地向外看了看，道，“舒小姐请进，公子已经在等着了。”

听到声响，临窗而立的人回过身来，拱手作揖，“扬州一别，已是数月，舒小姐，别来无恙。”

只短短几个月，那个在芊芊及笄礼上温润如玉的江南才子已是形销骨立，一片颓败。

舒茗嫣微微点头，“柳公子不必多礼。”

“舒小姐今日带了人来，怎么不一起？”

是在窗外看到的吧。

舒茗嫣指了指隔壁，“她在那里，你不必担心，她同芊芊颇有缘分，她们私交很好。在隔壁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会让别人发现我见的人是你。”

柳东旭点点头，“芊儿的及笄礼上曾见过。”

顿了一下，又怅然望着窗外皇宫的方向，“她，可还好？”

能好吗？一道圣旨将原本的生活打的支离破碎，被迫卷入暗流汹涌的皇宫，在后宫的尔虞我诈的艰难求生，一个弱女子，背井离乡，怎么会好？

想到万寿节杨芊芊所受之辱，舒茗嫣心头一片酸涩。

“柳公子如何，她便如何。”

柳东旭忽然转身跪下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舒小姐答应。”

舒茗嫣慌忙起身，避过柳东旭，“柳公子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尽力为之。”

柳东旭并未起身，直直看着舒茗嫣道，“我想见她。”

“你疯了？”舒茗嫣顿时失声道，“柳公子在这个时候去见芊芊，是觉得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安逸吗？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一举一动皆有人盯着，新搬的宫室里到处是旁人的耳目？”

“我知道。实不相瞒，在芊儿进京的第二日，我便来了。只是想着，看着她好好的，我便离开。可是，这些日子，京都流言沸沸扬扬，皆是关于她，不肯侍寝，恃宠而骄，忤逆君上。

我知晓是因为我的缘故，可若是她再这样倔下去，君心难测，我担心她，她惹怒了那位，性命不保。

所以舒小姐，求求你，我要见她，旁的我都不想，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是谁的人我都不在意，我只要她活着。

我在江南寻了一位奇人，精通易容之术，只要我扮作女子，舒小姐当贴身丫鬟一样带我进去，决不会牵连到她，舒小姐！”

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浅。

良久，舒茗嫣才道，“柳公子起来吧，我答应你便是。”

杨芊芊不肯侍寝之事她早知晓，她也知晓杨芊芊心中的那根刺，实在不忍相劝。

可柳东旭说得对，君心难测。

刚开始圣上或许觉得新奇，多些耐心，可一旦过了那个度，等待杨芊芊的，是什么，不用想也能知道。

“只是你说的那位奇人的易容之术，我要亲自见见，宫里容不得半点马虎。”

柳东旭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请舒小姐稍候片刻，人就在对面的客栈，待好了，柳某打开窗户，舒小姐一瞧便知。”

语罢又匆匆下了楼，去了对面的客栈。

舒茗嫣唤来舒云霏，道，“他要进宫，去见芊芊。”

舒云霏侧头，“二姐姐答应他了。”语气很是笃定。

“嗯，芊芊的心结，也只有他才能打开，至于他能不能进宫，就看等会儿看到的是男是女了。”

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对面客栈的窗户徐徐打开，舒云霏顿时目瞪口呆，“这，这怎么是宛月？”

舒茗嫣满意的点点头，示意柳东旭关上窗户道，“不错，他考虑的很稳妥。宛月是我的贴身大丫鬟，经常随我出入宫廷，她性子沉稳，在宫内鲜少与人交谈，是以对她相熟者甚少。柳东旭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倒是叫我另眼相看。”

待柳东旭换回装束返回到雅间后，舒茗嫣道，“这几日我让宛月过来，她的姿态、神情你都要学的到位才好，我知晓这对你来说并非易事，可事关芊芊的安危，务必尽善尽美的好。

还有你寻的那位奇人，若是不能捏在手里，那就远远的送走吧，以免让人顺藤摸瓜地找上来。”

出了无韵楼后，到了南北大街交汇之处，舒云霏望了望舒茗嫣道，“二姐姐是要自太师府去宫里吗？”

“嗯，外祖母这次很生气，短时间内都会在那里住着。祖父祖母怎么样了？”

“自二伯父处理了赵姨娘后，至今都没有踏进过荣寿堂，夜里也不回房歇着，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夜。

祖父祖母心里又气又忧，但也拉不下面子低头，就这样僵持了下来，就端看二伯父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吧。”

舒茗嫣面上没有表情，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马，道了句，“替我向祖父祖母问声好。”

两日后，舒茗嫣带着“宛月”进了宫。

照例先去了坤元宫问安，又在慈寿宫磕了头，方才不疾不徐地向着东鸣宫而去。

和之前杨芊芊住的怡香阁相比，东鸣宫简直不要太宽敞，金碧辉煌，红墙蓝瓦，真是个金色的牢笼。

不待宫婢进去通报，杨芊芊立刻迎了上来。

一旁的红羽笑道，“自打直到明越郡君要来后，主子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今儿个还带着奴婢们一起打理了花圃。”

舒茗嫣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自进东鸣宫以来肩膀微微颤抖的柳东旭，吩咐红羽道，“我和丽才人有些姑娘家的私房话要讲，烦请红羽姑娘在门外守着些。”

进了内室后，舒茗嫣才对不明所以的杨芊芊道，“柳公子想见你一面，我只得用了这个法子，还望你不要怪罪。”

杨芊芊只愣愣地望着“宛月”，未语泪先流。

这对因上位者的一己之私而分开的有情人终得以相见。

舒茗嫣压住眼中的泪意，“分别这么久，你们定然有许多话要讲，我就在外间候着，有什么事唤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