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今早那事情，郑以愿心里相当不满，路上撑伞低着个脑袋，骑着马慢悠悠往回走，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在不断低声咒骂那老匹夫崔皓。到宅邸附近时，雪渐小，收了伞，翻身下马，抬眸往宅邸一看，面色一滞，急匆匆走过去。悄悄瞄了眼面无表情的程己，又十分不安的叫了声立在对面，表情一片阴翳的母亲。

郑夫人眉头紧皱，眼带怒火，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连不断，“你们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吗？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他。”

程己嘴笨，郑以愿担心母亲不晓他来用意，为此小事又多厌他几分，连忙解释道：“母亲，想来是他担忧……”

见状，郑夫人当即喝道：“闭嘴！”

郑以愿禁声，安静看着他母亲。

郑夫人走上前，看着这个平时牙尖嘴利，此刻被她骂却不敢吭声的儿子，将手里一直抓着的斗篷用力甩他脸上。方才本以为是她儿子回来了，便拿着件斗篷出门迎接，担忧他冻着了，结果看到的却是这个跟她儿子不清不楚的程己。

“你们不愧为父子，尽给我干些丢脸事！你爹在外头不干不净，他死了那女人还敢带着野种找回来，你呢，明明有婚约在身，竟也给我在外头净做些不伦不类罔顾人伦之事！你可知那些传到我耳朵里的风言风语有多难听吗！你们父子两个让我一刻也不得安生！”

“那要与我淮安郑氏联姻的兰陵许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你置两个家族颜面于何地？我是搞不明白，那太齐陆氏出来的人，到底、、对我郑氏男儿到底有何吸引力，难道是会什么魅惑人心的妖术不成？你表兄是，你也是！”说到气处，郑夫人推了郑以愿一把，因气怒力道未控制好，将儿子推至檐外雪地，本想将他拽回来，可见那闷声不吭的程己竟跟着下去，给他撑个伞，她这火气又再次蹿上来！

“郑以愿，你要知道你是一家之主，你的一言一行皆关我淮安郑氏，你看看，你们这般，若落到寻常夫妻上，便是恩爱，可落到你们身上直教人觉得恶心想唾骂，简直败坏门风！”

血亲之人的话语，宛如锋利刀刃，生生插他心坎上。郑以愿睫毛一颤，冰凉的手指渐渐收紧，哑着声道：“母亲，你言重了。”

“这就叫言重了？算了，今日我懒得跟你这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再多言什么，你跟你爹一样没用，令我失望。”郑夫人目光冷厉，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末了，她回头道：“若你还跟他搅合不清，就别回来了！把门关上！”

那守门护卫，身子一愣，此刻他们也不敢多言，只得面带歉意对郑以愿颔首，缓缓关上这厚重木门。

郑以愿看到那渐渐缩小的门缝，难得惆怅叹气。

程己担忧问道：“你可还好？”

“好的很呐。去你府上吧……不过也待不了多久，我被皇上罚去守父亲了，除夕才能回来。”寒风来，郑以愿瑟缩下，将斗篷拽紧。

“嗯。”程己带着点试探问他，“那个联姻……”

郑以愿忽的驻足，转头，无比认真看着他，“我会亲自登门致歉的。”

“退的了吗？而且你母亲……”

“啧，”郑以愿用肩膀撞他心口，“反正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的，索性退了婚，也别耽搁人家姑娘。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算什么？总之，我可不会像姓陆的那般孬，妄他是个将军呢！”

程己点头，继续安静听他讲。

“要我说，表兄也扭捏的像个大闺女。一个孬，一个扭捏，呵。”郑以愿瞄了眼那冒雪摆摊的小贩，还有他锅里煮着的热气腾腾吃食，连忙拖着程己过去，要了两碗，“我就觉陆介欠收拾，若表兄揍他一顿，直接把他捆了扔府里，这不就好办了吗？”

“你说的对。”

郑以愿早已饥肠辘辘，目光一直落在那煮面小贩那儿，见那小贩总算将冒着热气面条往这边端，两眼放光。

小贩将两碗面条放在桌上，朴素一笑，“两位客人慢用。”

“好嘞！”接过程己递来的木筷，郑以愿挑起一小簇面，放在嘴边轻呼后慢慢吃下，抬头对着程己一笑，“好吃。”

程己沉默点头，挑起一簇面，“王爷现在还在宫里吗？”

“可能吧，应该挨训了……”郑以愿敛了些笑意，垂眸认真吃面。

李应逢出了大殿，没行多远，竟被李应飒叫住，“二哥！”

他猛地回头，一眼就瞧见他们二人，快步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应飒心虚低下脑袋，不敢回答。

“在偷听。”陆介虽认的坦然，但他眼睛却不自在的东瞄西看。

李应逢垂眸看他这幅摸样，末了，无奈叹口气，“都听到了。”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

李应飒思量一番后，识趣悄悄溜走。

两人面对面安静站着，陆介这心思早已百转千回，他抬头，面带歉意，“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李应逢挑眉，将手里捏着的旗帜递到他面前，“难得，你会这样说。”

陆介瞄了眼那破旧旗帜，抬手将它推回去，示意他不想接下，“我是认真问你的！”

“你……”李应逢不以为然的收下那面旗帜，盯着那十分认真迫切的表情，方才沉重的心情竟一扫而空，被逗得扭头一笑，“你可看过市井话本？”

“这是什么？”陆介不解，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我问你呢！你认真回答我啊！”

李应逢依旧眼含笑意，声音轻和，“我也在认真回答你。在那些话本上，我看到过许多小姐莫名其妙又矫情的问那些公子哥一些话，跟你方才说的，还挺像。”

陆介气结，“我是在说正事！你别想糊弄我！”

“没有糊弄，就觉得你突然矫情还莫名其妙。”

“你！”他难得这般认真问问题，就被这样糊弄！陆介气气磕磕往前走，决定不再搭理这人。但没走几步，便驻足回首，定定看着那不疾不徐走在细雪里的李应逢。

李应逢走近，不解歪头，“怎么了？”

“谢谢你。”陆介说的极快，因为他觉得这三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觉得莫名害臊别扭。偷瞄一眼那神色有些诧异的人，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当时还为我做过什么，但是，谢谢你……虽然有些怪难为情，但这是我发自肺腑的认真言语，你好好收下。”

半响没得到回应，陆介又多瞟了他一眼，抬手用手指轻轻搓着鼻尖，小声嘟囔道：“难道感动的傻了不成……”

“阿介！”原本一直安静的李应逢突然激动喊他小名，松开伞，将陆介搂在怀里，双颊泛红，笑的一脸满足。

“啊！你放开我！离我远些！”陆介相当难为情的推他。

“我不要。”

陆介无奈，只能由着他抱着。

“阿介……”李应逢又轻声唤他。

“你又要干嘛？”

“还好你还在。”

陆介：……

跟着李应逢出了宫，天色已灰蒙蒙，“回相府？”

“不了。”陆介摇摇脑袋，上次这张瑶星的阿娘让他想起些伤感事情，心里就对那地儿生出了些许抵触。

“那就去我那儿。”

路上耽搁许久，到王府时，天色已是深蓝，雪夹着风又大了些。

陆介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溜。

李应逢本想追去，但转眼就见火急火燎往这边跑的阿右，便在原地等着，等他到跟前了，便问，“封地难道又出事了？”

“王爷不是的，是您托付给白大人的事情已经查的七七八八。”这事他本叫他弟弟阿右来的，但是他死活不来，说是什么坏了王爷好事，再见到他，定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只有他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李应逢，“都在这里面。”

李应逢垂眸，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自己拿在手上的信封，“幸苦你们了。你奔波劳累了一番，去歇着吧。”

“是，王爷。”

待他走后，李应逢稍作犹豫，最后还是拆开这信封，将里面信纸展开仔细看，看完后，将张纸捏成一团，看着亭子外面的漫天大雪，深深吸了口气。

冰冷刺骨的寒气冲入李应逢体内，才让他悲愤的情绪得到舒缓。

“李应逢，你在这儿啊！快来，你看我找到的好东西！”陆介兴致匆匆指着那几个王府下人抬着的器物。

李应逢转身看去，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生的眉目鲜明，一袭红衣窄袖的陆介在对他招手。

“我们就在这个亭子里做肉炙吃如何？”

“好。”李应逢往他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