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气凝神等了好一会儿，家丁过去了，他才拍着胸脯出来，长吁了一口气。

下定决心以后真的要躲着秦怜走。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一只手拍上周瑾益的肩头，吓得他差点尿裤子。

他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见对方并无恶意，这才敢回头看，却见是学堂不见人，家里不见影的穆凌广。

最近穆家事多，穆文平自己郁郁不得志，也无力管束儿子。

或者说，上次穆凌广把家里的丫鬟给睡了，挨了罚，他以为穆凌广会收敛些的，从未想过他的儿子会变本加厉。

这样的疏忽，造成了家里人以为穆凌广在书院，书院的先生以为穆凌广在家里的误会。

加上中间还有穆凌志可怜大哥，时常帮着圆个谎，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瞒过去了。

因此，大部分时间穆凌广早上从家里出门，去阳歧书院点个卯，中间溜号，穆凌志帮忙掩护，回来的晚也是常事。。

“吓死我了。”周瑾益白他一眼：“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

“哎，你怎么躲在这里啊？”穆凌广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周瑾益，狐疑的周围张望了一下，却见平素连接内外院的角门，这个时辰该锁得紧紧的，却虚掩着。

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穆凌广的脚步，就顺着角门踏进去。

刚走进黑乎乎的巷道，一个温热清香的身子就兜头撞进来。

“周公子，你怎么跑那么快？”秦怜撞向一个温暖的怀抱，以为周瑾益回心转意在此等她，低声娇呼。

穆凌广以前心里有胡彩月，胡彩月死了更不是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对秦怜不熟悉，听不出声音。

此刻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低头借着月色看，却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子，立刻心猿意马起来：“我不是周公子，我是二少爷。”

秦怜这才发觉抱错了人，她蓦地一僵，却又十分快的回过神来。

穆凌广并没有松开她，这让她明白了几分。

她几乎是立时笑着道：“二少爷。”

这一声娇滴滴的叫唤，让穆凌广以为又是府里的哪个丫鬟。

他上次的处罚并不重，反而是严氏做主打发了那个丫鬟，让他觉得，若是惹出事来，不过是打发出去罢了。

如此胆子也肥起来，搂着人就按在墙上亲嘴。

秦怜躲了两下，就气喘吁吁的与他抱在了一起。

感觉到穆凌广已经硬邦邦的，直用手撩她的裙子，秦怜忙按住了：“别在这里。”

穆凌广与她缠在一处，往北院空置的厢房过去，这里秦怜早就布置了一番，自然是打扫过了。

两个人就倒在一处纠缠起来。

事毕后，穆凌广许了个空头支票，说了句：“明日少爷给你撑腰。”

便提上裤子走掉了。

秦怜也不留他，只默不作声的笑。

过了几日，穆凌广已经淡忘了此事，甚至连那夜是哪个小丫鬟都分不清了。

如此，穆家静谧的夜晚，也逐渐忘记了这一出。

九月初，阳岐城外的灾民多了一倍，不少都是家中余粮吃完无力度日的。

官衙的馒头不够了。

严家、苏家、胡家相继开了粥棚施粥。

许大人采纳了穆春的建议，将各家的粮食减到五千两，并要求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擅自拿出来卖。

因这三家家中有官员，知道灾荒年间囤积粮食是大罪，都十分配合许大人。

穆文忠来信说，楚州也有不少灾民，穆立正忙着安抚她们，一时之间怕是回不来了，穆家大小事宜，让周氏和穆文平、穆文义两兄弟商量着来。

在徽州做官的穆文双也给穆老太太来信了，徽州也有不少灾民，各自聚集，让穆家西府自己加强戒备。

周氏此刻的确是左右为难，与穆文平、穆文义商议开粥棚的事情。

她本意是别人家都开了，穆家作为阳岐城首位，不开不大好。

可是开粥棚需要几千斤粮食的储备，穆家几乎是拼劲全力，也不过是筹得一半，若是现在就开了，后续灾民越来越多，到时候无以为继，反倒是让人笑话。

可若是现在不开粥棚，也是一样惹人闲话。

三个人讨论许久，还是决定先开，先把眼巴前的事情顾着。

穆家的粥棚也很快立起来，背后是周氏不断筹银子买粮食。

只是粮食大部分被严家垄断，就算少量在市面上流通，也是今日八百文，明日就要一钱银子了。

穆家没有那么多钱去与旁人争夺。

为了减少支出，穆家的几个孩子都去粥棚帮忙，当然，穆春、穆夏和穆秋还是在府里待着，不宜见外人。

玉新悄悄跑过来，告诉穆春：“三小姐收到了一封信，好像要趁乱出门的样子。”

穆春点头表示知道了。

穆秋换好衣裳，待着玉新悄悄从角门出去。

穆春像是巧遇般正在角门处徘徊，见了穆秋十分好奇：“三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穆秋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去严家看看我娘。”

第172章

“二婶被休弃了，你们不宜见面。”穆春冷冰冰说道，根本不给穆秋任何辩驳的机会：“如今灾民闹事，混乱一片，你贸然出去，怕是要出事，还是在府里待着更安全些。”

“你不能连我娘都不让我见！”穆秋大声辩解，穆春已经不耐烦，冲着带过来的两个婆子：“送三小姐回房，我记得她禁足之期还未过呢。”

穆秋见穆春动了真格，怒骂道：“穆春，你别仗势欺人！”

“欺的就是你！”穆春十分愤恨，瞧着穆秋白皙的小脸愈发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好好看着三小姐，若是人跑了，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婆子是穆春精心挑选的，身强力壮，自然答应了不提。

穆春远远冲跟着走的玉新点点头，玉新指指门。

穆春想了片刻，便知道了，带着玉梅走到门房处：“是你一早给三小姐送的信？”

门房忙摆手：“小的不知道，三小姐说有信就悄悄送给她，她有好处给小的。”

“日后若是再有三小姐的信，先送到我手里。”穆春言简意赅的吩咐，声音里是冷冷的平静。

门房脸上的汗热得直淌，不住点头：“小的知道，知道了。”

穆春这才满意地回屋，又不住的翻开史书，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穆家用比较少的粮食撑过这一次的赈灾。

严家富庶，粮食准备的充足，粥熬得稠，馒头做的大，排队领粥人都候在那一条。

只不过，因为灾民每日越积越多，严家的粥和馒头每日也是定了数的。

便有不少灾民也排在胡、苏、穆家三队。

虽然粥稀些，馒头少些，但至少不用去抢，也不用担心严家的没抢到，别家的又没有。

“严家真是大善人啊。”

“是啊是啊，都说为富不仁，如今瞧来却是大慈大悲。”

“要不是严家，怕是我们一家早就饿死了。”

“回去要给严家的人立长生牌位才行……”

“明日一早再来，严家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阳岐城门口的灾民聚集处，近日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关于严家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的传闻。

穆家的粥棚虽然只迟了一两日，却是开得最晚，也引起不少愤懑之声。

只是这点愤怒因为严家的行善积德，被赞扬严家的声音淹没的并不剩下什么。

胡家苏家中规中矩，按时按量施粥，倒是也没有什么。

初时，周氏怕人手不够，叫了穆凌云穆凌志穆凌广过来帮忙。

见领粥的人并不多，都在严家跟前排队，便打发他们回去。

穆凌云自然是回府读书的。

他刚要上马，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他跟前停下，车窗帘子撩开，里面露出一张巧笑倩兮、精心打扮过的脸。

灿若玫瑰一般。

“严大小姐。”穆凌云拱手行礼。

严云丽微微一笑：“穆大少爷要走了？”

穆凌云颔首。

严云丽笑着道：“请。”

说完让车夫稍微错开一点，放穆凌云的马先过去。

只听“嘶”得一声高亢马鸣，严云丽的马车忽然车头被翘起，那马撩起橛子受惊狂奔。

严云丽尖叫一声，就被马车带着往前跑。

车夫惊叫一声，想要勒转马头，却被甩下了车头。

马拉着马车疯一般奔向阳岐城外的野地上。

穆凌云几乎是下意识打马追赶，只是见严云丽不住掀开帘子呼救，他鄹然想起穆春叮嘱的话，叫他千万不要跟严云丽有什么牵扯，一时又迟疑起来。

顷刻间又想到人命关天，此刻不是避嫌的时候，又策马狂追。

如此一张一弛，犹豫之间，渐渐落得远了。

他马鞭一打马屁股，又往前狂奔一阵，却发觉那马的势头渐渐停住，越来越慢，最后竟然有惊无险地停下来。

穆凌云松了一口气，便没有上前，一直等在原地，跟那马车约莫五丈远的距离，等待严家人来营救。

过了好一会儿，那车夫才喘着气跑过来，严云丽的丫鬟也跟过来，跟穆凌云道谢。

穆凌云急忙摆手：“不必谢我，是马车自己停下来的。快去看看你们家小姐有没有事。”

那丫鬟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瞧着穆凌云，片刻后支支吾吾地问：“不是穆大少爷救下的我家小姐？”

“嗯，不是。”穆凌云实话实说：“我骑马没能赶上，赶上时车已经停下，他们都可以作证。”

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见马车受惊狂奔，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一直站着。

严云丽的丫鬟难以置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奔向马车去接严云丽下来。

穆凌云这才双腿一夹马腹，重新进了阳岐城回府去了。

严云丽坐在马车里，恨得花容失色：“没用的东西，怎么不下狠手？偏跑了一半停下来。”

车夫十分委屈：“大小姐，不是您说穆大少爷见着马车受惊，一定会第一时间赶上来，只需要稍微弄一下就行，要是弄很了，控制不了局面，伤到您可怎么办？”

“滚！”严云丽赶走车夫，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贴身伺候的丫鬟麦草扶着她，有些心疼：“大小姐，您贤惠善良，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其中不乏世家子弟，那个穆大少爷有什么好，他都订婚了。”

严云丽捂着脸麻木的一言不发。

麦草又劝道：“大小姐，奴婢知道您一捧真心，可是，穆大少爷视而不见啊。此事，您若是成功了，穆大少爷和您都是千夫所指，破坏她人婚约，阳岐城里也抬不起头来，即便是在一起了，穆大少爷如何尊您敬您；若是不成功，又何必一开始花这些没用的心思呢。”

严云丽始终不吭声。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想得到穆凌云吗？

起初的心动，不过是听闻他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前途光明。

可是接触后，她发觉穆凌云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他是真心喜欢他的未婚妻苏锦绣的。

她虽嫉妒，可却没有非要不可。

可来家里提亲的人越多，她越是觉得人人都比不上穆凌云，这才动了心思。

也是，阳岐城里的栋梁之才，本就是屈指可数，她既然曾经看上过穆凌云，又如何能看得上其他的凡夫俗子。

她是阳岐城最富有的大小姐，就该配上阳岐城最好的公子。

“回吧。”严云丽想不明白这些事情，有些累了。

麦草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情，见她并无太多的悲伤之色，这才放了心，去叫车夫回来驾车。

因为灾民流离失所，许荃怕他们闹事，在赈灾的同时，还吩咐全城戒严，太阳下山，一律不许出门。

女子们更是全部都束缚在家中，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此赈灾十日，周氏坐立难安。

穆家的长辈们都去城外赈灾了，周氏因为怀着身孕不便劳累，去了头两日，剩下的时间都在家中休息。

“难以为继，难以为继啊。”周氏不住打着算盘，却十分愁苦：“咱们家的米粮店都搬了大半去，你父亲说，楚州也找不到多的粮食。”

如今，严家却势头正旺，一直维持着最开始的施粥水准，早就因为此举，一跃成为阳岐城第一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