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婚那四五年，唐淑姣确实心情舒畅。

她工作愉快，经济宽裕，家庭也比较和睦。

她的漂亮和善解人意赢得了何家上上下下的好感。每年回江南县老家两三次，都受到亲朋好友的热情接待，真是春风得意。

结婚第二年二月，女儿何花降生，生得白白净净，眼睛乌黑发亮，头发也乌黑发亮，爱笑少哭，能吃能睡，很是逗人喜爱，何勇军每天一下班就抱着女儿逗乐。

何花上幼儿园时，也乖巧伶俐，给小家庭带来了无穷乐趣，每天笑声不断。

但是一个学期之后，唐淑姣感觉家庭气氛潜移默化地起了变化。

公公婆婆开始有意无意地逗何花：“何花，要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如果何花在幼儿园与同学发生了矛盾被欺负了，公公婆婆更是及时地甚至频繁地逗何花说：“何花，快叫你妈妈生个弟弟，以后谁欺负你好有弟弟帮忙。”

“何花，今天在幼儿园还有同学欺负你吗？要是有个弟弟多好，弟弟会帮你的。”

……

有时，何勇军也跟着说这些话。

唐淑姣内心明镜似的，何家想孙子了。

起初两三次，她当作没听见，或者一笑了之。

后来，她忍不住了：“有弟弟当然好呀，可是没有政策啊。”

婆婆说：“有些人躲着生，你也停薪留职，回老家躲着去。”

“这……不是违法么？何况，有专门查‘超生游击队’的工作人员，我们老家查得很严的，举报的人也多。”唐淑姣说。

“怕什么？大不了开除公职，我们家养得起你！”婆婆大肆鼓动。

“……”唐淑姣沉默良久，才低低地说，“跟勇军商量商量再看。”

晚上熄灯后，唐淑姣跟何勇军讲起婆婆的意思，何勇军居然说：“妈妈讲的也有道理，我哥哥是一个女儿，我们也是一个女儿，而且嫂子年龄大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如果开除了，我完全变成家庭主妇，每天带小孩、做饭，长久之后性格也会变的，变得婆婆妈妈的，真正像个保姆，你喜欢？”

“……”何勇军沉默好大一会儿，才说：“我不会嫌弃你。只要你将儿女管好教育好。”

“万一又是一个女儿呢？”

“妈妈说，想办法检查，如果又是女儿，打掉。”

“你们家完全将我当作生育机器了！”唐淑姣生气地说，背过身子，不理他。

其实，她心里另有一个担心，不便说出的担心——

受外来风气和观念的影响，海州市政法机关个别人找了情人，引发了一些风波，引起上级领导机关的重视，在政法队伍里开展了整顿教育活动。

唐淑姣获知何勇军也越来越多地出入歌厅舞厅等娱乐场所，也听到他的同事说要她管严些，虽然是嘻嘻哈哈开玩笑说的，但她心里不无担忧。

如果真的被开除了公职，完全守在家里，年深月久，我变成了一个唠唠叨叨的保姆，我们之间肯定会暴发冲突，他更加经不住外面的诱惑，后果不堪想象！

她把苦恼在电话中向妈妈倾诉了，妈妈赞成她生二胎，但对今后她们夫妻的关系走向也非常担忧。一向杀伐果断的妈妈也犹豫不决了。

跟爸爸商量，爸爸则态度坚决：肯定不能生，不能干违法的事！全国这么多人没有儿子，国家会想办法的，以后的生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听了爸爸的。

她在家里的地位不知不觉降低了，唯有何花是她的开心宝，每天给她无尽的安慰。

家庭生活不温不火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非典来临。

她进了隔离病区，每天打电话都只能在晚上有一次，何花还刚刚五岁，从来没离开过妈妈，突然与妈妈分开，根本不适应，尤其是晚上哭闹得凶。

何勇军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白天执勤都打瞌睡，叫了父母来家里帮忙，何花也不买帐。每天晚上要听到唐淑姣的电话，何花才能停止哭闹，才能睡觉。

唐淑姣不幸感染后，病情发展很快，不能打电话回去逗何花睡觉了，何勇军与父母使出浑身解数，买来大堆玩具，又找来同龄的小朋友作伴，要么还爬在地上学狗，才让何花暂时停止想妈妈，停止哭闹，但还是重感冒了一次，十多天才康复，整个人瘦了一圈。

何勇军与父母这才认识到唐淑姣的重要性。

唐淑姣用了康复者的血浆，闯过了鬼门关，出院后在家休整了一个月才上班。

公公婆婆与何勇军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友好了许多，也不再逼迫她生育二胎，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有一个疤，不能回到从前了。

她将精力倾注到事业上和照顾女儿上，通过不懈努力，从护师到主管护师，又评上副主任护师，当上了护士长，最后拿到了主任护师这个护理的最高级职称，女儿何花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何勇军乐得清闲，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打游戏或者呼朋引伴出去玩，事业上没有什么建树，四十以后才混了个副中队长。

每每厌烦何勇军时，她会想到以前与吕伟相处的情景，不免替吕伟抱不平。

吕伟是个优秀上进的男人，只是出生在农村，没有何勇军这么好的条件，否则他会做出一番成绩的。

在那个偏僻的乡下，他再努力，不过成为一个受学生和家长喜爱的老师而已，充其量不过当上校长而已。我如果真的跟了他，精神上会永远愉快吗？也不见得，物质是基础啊。我们那么一点点工资，除了养家糊口，还得买房子，还得孝敬他老娘，够用吗？根本不够用，必须省吃俭用！

再说，在小地方评职称也非常难，我顶多到副主任护师。

唉，有得必有失，人生哪有完美的？！

可是，这次到双江来抗疫，她重新认识了吕伟，心里的天平又发生了微妙变化，她觉得自己以前对吕伟的推断与他实际的发展有很大的偏差。

她想，如果她没有出走，坚持与吕伟好下去，在熬过母亲最初的干涉后，他们之后便是艳阳天，虽然物质生活比现在差一些，但精神生活要好许多！

他现在没了妻子，整天与那个妖精一样的烂女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那个妖精是不适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