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

沐宁的心脏开始猛烈的跳起来，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就像那个佝偻的老男人一样。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沐宁本能的紧紧抱着膝盖，全身上下冰凉彻骨，直到那脚步声停在自己的身边，沐宁下意识的尖叫，想要向后缩，却被头顶上方不小的力道捏住了肩膀。

“抱歉。”

沐宁一个激灵，然后抬起头，一身灰衣的黑琴正站在她的脚边，沐宁哆嗦的咬咬牙，颤着声看向黑琴的眼睛，“放、放了我吧。”

黑琴探手摸摸沐宁的头发，“那个画展很震撼啊……”说着，黑琴已经倾身吻向沐宁的脸，一下一下的轻啄，蜻蜓点水般，像是怕吓着她一样。

沐宁张大眼睛看着极近的黑琴，眼中的泪一颗一颗的滚落，她真的怕了，怕极了，怕的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黑琴直接蹲下，然后伸手擦擦沐宁的脸，声音慢慢的，像是在极力表现温柔，“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这样啊……别哭了，别哭了啊……”

眼泪还是在掉，无声无息的，止也止不住。

黑琴像是烦了，腾地一声站起身，“我说别哭了！”

沐宁再次一个激灵，下意识用手紧紧的握住嘴巴。

“哎……”黑琴叹气，然后直接向侧面跨了一步，坐在了沐宁的旁边，紧紧挨着。“本来想让他见见你的。”

沐宁一声不吭，可是眼泪还是在掉，黑琴像是看不了她这个样子，所以直接转头，盯着那具尸体。

“你说你早这样多好啊，就像他们一样怕我，这样也不会引起我的兴趣了，我也不会扯淡的以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呵呵……哪里不一样啊……都他妈的一样，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所有人都那样看我吗？”黑琴自说自话，他似乎也没想着要身边的人回答。

沐宁听着，一动不动，还是捂着嘴巴的姿势。

“怎么就那么难呢？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等我毕业，就仅仅三年啊，可……为什么要死啊……为什么我一离开你就死啊……”黑琴睁着眼睛，视线还是盯着佝偻尸体的背影。

沐宁的瞳孔一刹那睁大了，她僵硬的转头，然后看向黑琴的侧脸。

黑琴咧着嘴，像是笑了一下，可是沐宁却觉得那笑简直难看极了。

“要不是你……”黑琴继续说，“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异想天开的想要离开这里，不离开这里，他……可能会活得久一点。”

沐宁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不、不是你……”

“嗯？”黑琴回头，“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不是你杀的？”沐宁哑着嗓子问，这次的声音似乎比刚刚平静了一些。

黑琴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沐宁，“你想什么呢？他是我爸！”

沐宁再次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睛看着黑琴，眼神里的神情像是不太相信黑琴的话。

“*****他妈说过！我没有杀过人！”黑琴捏拳狠狠向后砸了一下坚硬的墙面，吓得沐宁又是一机灵，黑琴哼一声，“这么怕我？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杀过人？所以从来到吉良县就一直这个样子？”

沐宁想摇头，可是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的指挥了，她还是盯着黑琴，眼中依旧是惊恐，这不能怪她，那天她被动静吵醒，就看到搬动尸体的黑琴，换了谁也会觉得……

“行了行了，强制带你来到吉良县，是我的问题，我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想着让他能见见你，他……一直都想知道你的样子。”

沐宁的眼中有了诧异。

黑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想知道让我彻底改变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给你看个东西吧。”说着，黑琴站起身，然后走向了窗户旁边的一个纸箱子，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一个小本子。

拿近了，黑琴将本子翻开给沐宁看。

废纸装订的本子，还不是用订书机，而是黑线穿起来的本子，线上都起了毛，纸张都泛了黄，皮面打开，里面是歪歪扭扭的字，一笔一划，像极了幼儿的笔体，纸面的右下角，是整齐却漂亮的手写页码。

‘黑（he)书，黑书，黑书……’

第一张上就反反复复的写着这两个字。

“这是他的名字，我教了他很长时间。”黑琴开口，接着翻开第二张。

‘zhongyuhuixiemingzile，xiexieerzi……’

沐宁吃惊的看看那个背影，心中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这真的是他写的？不是说不会写字吗？

‘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心肠坏透了的人贩子。’这是沐宁对那佝偻男人的所有了解，可是……

“知道为什么我要教他写字吗？”黑琴靠近了沐宁，“因为我想有一天出了事，他能有解释和申辩的机会。”

沐宁吃了一惊，难道有隐情吗？难道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孩子丢失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吗？

“他这一辈子真的挺苦的，真的，苦的现在他死了，我竟然觉得他也算是解脱了。”黑琴面无表情的开口。

第83章 重“回”吉良县

沐宁沉默了，黑琴也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黑琴再次开口了。

“对不起，带你来，是我没考虑好。”黑琴站起身，然后走向尸体，从尸体旁边的盆里拿出毛巾，拧干，叠了叠，接着用一只手翻过黑书的身体，开始认真的擦洗，沐宁简直看呆了，所以在黑琴开口的时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等天晴，就送你回去吧。”似乎感觉到沐宁没有什么反应，黑琴接着开口，“窗边那个箱子里有我的手机，一天一夜了，你要是有想联系的人就直接打个电话报平安吧。”

沐宁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黑琴的话，她想站起身，可能是因为坐着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身体有点僵，她费了不小的劲才走向窗边，拿出手机就想着拨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号码似乎都按完了，可是那个拨号键却是怎么也拨不出去。

“怎么了？”黑琴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转头看向窗边。

沐宁放下手机，然后慢慢转身，回视着黑琴，“忘记号码了……一个也记不住。”

黑琴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开始擦洗尸体，“又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不想离开我呢，既然号码忘了，那就打110吧……”

沐宁放下手机，踉跄着走向黑琴，然后艰难的蹲在黑琴的旁边，视线盯着黑书苍老的脸，“他不希望你进警察局的。”

这次换黑琴吃惊了，他看着沐宁苍白的脸，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窗外的天已经开始变得黑沉沉的，可是，雨却是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分针一圈一圈的超越着时针，直到时针也慢悠悠的转了一圈。

寂静，黑暗，沐宁还是蜷缩在那个角落，旁边是靠着墙的黑琴，这个点，吉良县的很多人应该都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说说你的故事吧……”声音很轻，不带感情的那种。

没有人说话，直到一声沉沉的叹息传入沐宁的耳中。

“天黑之前，你一直在看他的笔记……我没什么故事，都是他的，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就告诉你。”

沐宁静了几秒，然后开口，问出了那个被自己带回M城的问题，“他是人贩子吗？”

黑琴哼笑一声，有气无力的开口，“算是吧。”

沐宁的手指无意识的蜷起来。

“算了，和你讲讲吧，反正他也不会醒了。”黑琴在黑暗里抹了一把眼睛，“可能你不信，他年轻的时候可俊俏了，可偏偏，胆子小，小的就算看到了罪恶也不敢和任何人说，你说，要是他……就只是胆子小就好了，偏偏他还善良，善良的在警局门口徘徊了那么久……”

“那时候吉良县的治安很差，差的引得一群渣渣就那样大摇大摆进入，他们轰轰烈烈的出现，以让整个吉良县的人都羡慕的身份，他们美其名曰商人，穿的体面，说话也像是谦谦君子一样，可是，就是这样一群人，让他……原本应该幸福的人生彻底的跌入深渊。”黑琴说完，静了静。

不知道为什么，黑琴说到体面的商人的时候，沐宁的心中突然就想起了黄旗的那个恋人，也就是黄东东的亲生父亲，那个被淹死在湖里的人。

“那时候，瓦瓦旧小区的人还有很多，小区都是一个村里搬迁的，刚开始的风气也好，算是吉良县一个名声不错的小区，东邻西舍的都相熟，所以他们都觉得夜不闭户也未尝不可，可是，没多久，坏事就上门了，连着几天，小区的孩子就丢了三个，这对于瓦瓦旧小区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了，所以人心惶惶的同时，大家也开始怀疑小区的其他人，后来……”黑琴滚动了一下喉结，犹豫了一下，然后问沐宁，“剩下的事情可能会让人觉得强烈的不适，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再继续听下去。”

“后来他们将矛头指向了不该指向的人，害了那个人的一生。”沐宁开口，直接忽略了黑琴的最后一句话。

黑琴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几秒种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从县城中心回家，绕了路，便看到了那一幕，被抱上面包车的小孩，直到面包车关上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逃跑，所以等到面包车倒退着快速的停在他的面前，那些人开始伸手抓他，他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都是练家子，就像是为抓人准备的，他们威胁他，然后‘善心’的放了他。可是，就像我说的，他善良，可笑的同情那些丢了孩子的可怜人，因为怕着那些人的威胁，几次三番的徘徊在警局的门口，那些人直接在警局门口逮了他，这次，他见到了那个领头人，他见过的，是小区里人经常讨论的那批外来商人的里面的一个，领头人当时拍着他的脸，将自己的‘生意’轻而易举的告诉了他，原来，他们是为中心城市的一个团体选人来的，选上的人就是那些孩子，而那些孩子会是他们以后发财路上的散财童子，不用我多说了吧，那些孩子一辈子就毁了。他清楚，自己知道了这些，可能下场不会太好，可是怎么也没想过，那个领头人会……会那样侮辱他，致使他的精神受到了重创，完事以后，他们直接将光着的他扔在了瓦瓦旧小区的大门口，

那之后，他精神恍惚，没几天，小区就传出丢失的孩子和他有关的消息……”

沐宁闭了闭眼，在黑暗里再次滚落了热泪。

“后来，那几家丢了孩子的人直接报了警，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人贩子，所以，他们……私下动手，让他一辈子失去了声音，不过，他报仇了，可笑的是，他报仇的对象只有那个领头人而已，大概是上天看不惯那领头人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会让那领头人在湖边碰上他。”

沐宁的心咯噔一下。

“其实他那天只是想去湖边坐一会而已，可偏偏遇见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可笑的是，他的恐惧和退缩让那领头人更是有恃无恐，最后逼得他走上了杀人这条路，将那领头人溺死在湖里，他躲在湖边的草丛里，看着尸体飘在湖面上，一直到女人出现……”

“既然杀了，可是为什么要再次抓走黄旗刚满一周岁的孩子。”沐宁冷静的开口，像是已经麻木了，语气里一点儿也听不出喜怒。

黑琴却是有些吃惊，“你知道？”

“道听途说。”

“杀了人，他就更痛苦了，他没有文化，不知道那其实是负罪感，他下意识觉得那是对领头人的恨，恨得自己快要疯了，所以，他原本是想要杀掉那孩子的，可是，他最终还是舍不得，就离开吉良县，然后将孩子放在了城里一个福利院的门口。再后来，他认了罪，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就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