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杭州柳宅归鸟斋。

回家了几，瑞儿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发生的不愉快，又像往常一样活泼好动起来，只是在睡着了以后还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想到瑞儿的遭遇跟自己的疏忽有关，环一直自责不已，周妈和如意则一直安慰她，做人都难免有个闪失，好在瑞儿平安无事。

今午饭后，刚刚哄了瑞儿去睡觉，荣木就提着一提点心来了。

“这什么啊？”环眼尖地看到了。

“桂花糕。”

“给瑞儿的？”环有点高兴，这全府上下的人都喜欢瑞儿少爷，不过想了想，又道：“夫人最近不能给他吃甜食了，他都有蛀牙了。”

“给你的不行吗？”荣木笑了。

“无事献殷勤。”不过环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一提点心。

“那个，我问你一件事。”

“吧。”环打开那提桂花糕，开心地吃了起来。

她知道荣木是真的对她好，所以那些流言蜚语她是不太放在心上的，现在又没有别人，她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我听夫人，等你十八岁了，就让你出去嫁人，是不是真的？”

“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想出去嫁人吗？”

“以前想啊。”环咬了一口桂花糕，好香！

“那现在呢？”荣木有点紧张，“以前想”是怎么回事，现在不想了吗？

“现在啊，我现在只想一直陪着瑞儿少爷，一辈子都不离开他，等他以后成亲有了孩子，我就像周妈一样给他带孩子。”

“啊？那你不打算嫁人了？！”荣木吃了一惊，没想到环因为这件事，打击这么大。

“嫁人有什么好？”环白了一眼荣木。

“那你……那你……”

“‘你’什么‘你’？有话好好。”

“你能不能嫁给我，这样我们就能一辈子待在柳家做事，你也可以一直陪着瑞儿少爷了。”荣木有点害羞地道。

“什么？！”

环桂花糕啃到一半，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她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跟荣木过要跟他好呢，这算什么？！

她放下了桂花糕，指着荣木：“你别犯浑啊，我就吃了你两口点心而已。”

“我……我认真的。”荣木道：“我现在是柳府管家了，我现在月俸养家足够了。老爷还过几年去重庆府盘一家蜀瓷厂，让我入股当个股东，这样我们也算衣食无忧了。”

“谁跟你是‘我们’？”

“你，你莫非嫌弃我是个跛子？”荣木有些自卑地道。

“谁嫌弃你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呢？”环理了理头发，道：“我今年冬才满十六呢，还早零。”

“哦。”

这个呆木头，一点风情都不懂，就单刀直入向她求婚了，她还不到十六岁呢，还没体会过什么叫花前月下，两情相悦呢。

虽然老爷和夫人也经常闹别扭，但是他们是真的很好，要是能像他们那样又甜又闹的也不错。

今柳承志没有回家吃晚饭，而是知府大人在会仙楼设宴，招待杭州的各大商户。

柳家富甲一方，又是纳税大户，柳家家主自然是坐到了知府大饶旁边，知府大饶另一边坐着孟少灜和他的父亲孟员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

“大人，我听朝廷已经增设了‘矿监税使’一职，现在全国各地征税，不知情况是否属实？”孟员外问道。

大明一直是重农轻商，所以朝廷对于商饶税收一直不太上心，江南各地的衙门因为与商人交好，大多采取比较宽松的税收政策，有些县令甚至让商人们自己想交多少税就交多少税。

“这几年一直在对宁夏和朝鲜用兵，现在播州也不太平，去年春宫里大火，虽然皇上、太后和各宫的娘娘们平安无事，但是整修宫室，装备军队都需要钱啊，所以朝廷从去年开始增设了‘矿监税使’一职，由皇帝的亲信太监担任。我听闻这次要到江南来的是以前的司礼监御笔高淮高公公，也不知道秉性如何。”知府大人道。

“不管秉性如何，既然是来收税的，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按照官府的规定交税就是了。”柳承志道。

“柳兄你是不知道啊，这矿监税使不光是来征税的，他们还可以随意设置关卡，在各条河流、码头、桥梁收钱，对开矿也有管制，皇家的采办和仓储也是又他们监管的，权力大得很。”孟少灜叹息道：“要是随意增税、滥税的话，我们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这毛头子懂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孟员外见到儿子如此唱衰，有些不高兴了。

“父亲，孩儿错了……”他道歉倒是很快。

见场面尴尬，知府大人赶忙：“今邀请各位前来，是只谈风月，莫要谈政事，莫要谈政事。”

“对对对，只谈风月，只谈风月。”其他人附和道。

“起来，我上个月去了一趟无锡，遇到了一个人，你们猜是谁？”知府大饶师爷道。

“是谁？”

“前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顾先生。”

“那位顾先生啊，我听过。”一个盐商道：“四年前，王锡爵王大人告老还乡，皇上让吏部草拟内阁人选，这位顾先生和吏部尚书陈大人一起推举的几个人，皇上都不满意，尤其是他还推举了之前因为参与‘国本之争’而辞官的王家屏王阁老。皇上一气之下就把这位顾先生革了职，让他回家了。”

“回家以后啊，这位顾先生也没闲着，跟他的弟弟，还有一些对‘国本之争’有相同见解的士大夫在以前的东林书院重新开始讲课授学，抨击朝政的弊端啊。”

师爷又接话道：“这‘国本之争’啊，旷日持久，已经闹了十几年了。不过我听这位顾大人和皇上是积怨已深，他被革职前一年，皇上同时封了皇长子和皇三子为王，但是没有立太子，这位顾先生就跟其他人一起上疏，要求早立太子。太祖时立下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皇上想的是立宠爱的郑贵妃生的皇三子为太子，但是偏偏前面有皇长子挡道，他正心烦着呢，这位顾先生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如此来，这位顾先生倒是一位忠肝义胆，有风骨有底气之人。”柳承志感叹道。

“这个世道，光有风骨有什么用。”孟少灜道：“我听他们几个整修东林书院，所费银两巨大，全靠县衙门资助和各方的捐助。”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啊，钱有的时候真是个好东西，虽然很多读书人都看不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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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继续存稿中，所以更新有点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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