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眼

“你叫吴恙。”

小东西奶声奶气，声音也不大。

张晓渔却如被雷击中，蹭一下跳起来。抽出桃木剑，剑芒吞吐遥指小金龙，怒喝：“你到底什么是鬼东西！”

忽然被人叫破了前世的名字，他有种被人看穿心肝脾肺肾的羞耻，登时汗水湿了后背。于是虚张声势，暴跳如雷。

这一声宛如炸雷，在空荡荡的龙腹之中更显洪亮，张晓渔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更遑论小东西，嗖一下跑到最远，沿着所谓墙壁一溜烟爬到最高点，颤声道：“有人说，让我跟你走。若你不答应，就说你叫吴恙。”

分明小东西说的是留下来，可张晓渔顾不上计较。

“谁？长什么样？人呢……”张晓渔说到后面，声音渐渐沉下去，无力坐在地上。小金龙怕什么都不知道，逼问它没有用。可这人到底是谁？竟知道他的前生——连他自己都有些模糊，有些不确认的前生——算准他会来这里……他一直以为依靠本事进入龙界，殊不知都是人为的。向来彼时被五人击杀，他躺着不动也未必出事。亏他还诸多算计，故布疑阵，甚至使用了星空禁忌血咒术。

这人，到底是谁？

黑山老人？白水圣人？

这两位不世高人暗中搅动风云，张晓渔有所耳闻。

可是，以他卑微浅薄的猜测，这两位大圣人应该没有如此本事。

一举一动都被人暗中窥视，或许一言一行都受人控制？冷汗湿透衣衫，原来活得这么赤裸，毫无隐私可言。他还蹦跶呢，还以为他有能力捅破这天。

“那人……那人还说……”

“说什么了……”张晓渔颓然坐在地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这么活有什么劲儿？他活得这么坚强，这么认真，却都在人掌控之中？元符是不是安排的？文圣是不是，沈落鱼是不是？

好想回燕原去当面问个清楚，可他不敢面对沈落鱼。万一给了不想要的答案，他会觉得丢了根，燕原才是张晓渔的来处，在这片星空。

“他说，别忘了，你叫吴恙。”

……

是提醒，还是威胁？

张晓渔顿时被深深地无力包裹，但他懂了，张晓渔懂了。

他走出燕原，是为了寻找回家的路。可却在挣扎中渐渐迷失，甚至一度怀疑那只是虚无缥缈的梦。这次濒死才又梦到家乡，可之前却许久没有梦到过，甚至很少去想。

黑水城中，他本有机会离开。

可为了这星空，为了朋友，放弃了。

又或者说，是犹豫了。

若当时出现的不是欺诈女神，他应该会坚决选择回去，忘掉这里的一切。

是啊！他叫吴恙，他叫吴恙，他叫吴恙。踏遍大半个星空，毫无线索之后，他有些忘了。

就当是善意的提醒好了，反正无力抗衡。

“好吧。”浓浓的无力感油然而生，被人牵着鼻子却不得不走的感觉，很无奈。

“我叫连奕荒，他说我该叫连奕荒。”小金龙好像在对手指？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戳一下，又戳一下？你是条龙，你都没手，你在卖萌吗？……这龙古怪，像金龙遗留下的血脉，却带着枯竭气息，又有中二气质。燕原那具荒的雕像，如何了？

“嗯。”顶多是一双眼睛，监视他。

随即又笑了，需要吗？

“还有……”

张晓渔不说话，他知道没有拒绝的资本，只希望不要太离谱。

“我们需要签订契约，必须是平等契约。我可以充当坐骑，打手，护盾，但只能是平等契约。因为枯竭之力会吸干精血，所以我需要强大的生机才能活下去……等长大了，咱们契约就解除。可以吗？”

“可以。”前面的话是那人交的，后面却是小东西的期望。你我不多都是一步棋，能如愿吗？可张晓渔不愿解释，小东西慢慢体会去吧。

话音刚落。

一人一龙有了莫名的联系。

这都准备好了，只需他一声回答，连反悔机会都不给。既然如此急切，那么爷爷就玩大点，探探底线在哪里。

小金龙连奕荒见张晓渔一脸奸笑，心中莫名有些慌。

枯竭之地外围有异动，有外人侵入。胆敢闯入枯竭之地，若非无知，便是强者，来的一共七人，秩序俨然，那么便是强者。

张晓渔在几处放置了监视器，能够看清那些人。

服饰各异，神情呆滞……许见秋的人。

这老妖婆可以啊！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一群强者与星空的大门派的晚辈肉体结合，以此瞒天过海。这些人实力只不如结合之前，但进入龙界却算最强实力。端看这七人进入龙界，没几日便能合在一处，可知手段不差。

“这肉身，难受的紧。”其中一名着星宫弟子服饰的汉子抱怨。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为首竟是一名牡丹卫成员，这人眼神清明，该是红莲雨埋下的棋子。天后将普益换了个遍，殊不知红莲雨多年谋划，眼线早就深入各大机构。不将如今的系统退到重来，很难清除宿毒。

“得了，小娘子。虚空之眼汲取生命力，此地能有什么人？”汉子继续抱怨。

“大人……”牡丹卫不着痕迹一叹，她到底年轻，这群老古董不愿听话。

“嘘。”忽然一脸色苍白的男生出现在镜头前，画面随即黑掉，显然监视器暴露了。

张晓渔眉头一皱，这恐怕来自科技星。星空修士瞧不上科技星手段，是骨子里的执着，所以便如元白鹿，妖月这等心思缜密之人，也会自然而然忽略科技星手段。他们最终会发觉，但不会第一时间发现。

这人，极可能来自科技星。

在张晓渔看来，许见秋最快起势，便是从科技星入手。那里凡人数量极多，却都掌握各种科技手段，一旦被亡灵占据，便是千百个韩灵犀与孟玄机。

当然了，这轮不到他来管。

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应对这七人。

其中一人许是因为结合太短，神魂不稳，是不是出现肉身与水切换的状态。七人一组，许见秋的属下，必是红狐，那人应该是雨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晓渔心中郁郁不得发泄，准备拿雨鹃开刀。

直接对上，他自然不是对手，单对单撞上雨鹃也毫无胜算，更何况对面七个人。但枯竭之地有阵法，他还有帮手……坑一个算一个！

“有奶，吃不吃？”

小东西刚刚吃饱，这会儿却饿了，一听有吃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可等吃饭的可不止一个，先是娇娇憨声憨气道：“大兄弟，俺也饿了！”张晓渔顿时又头疼，这货不是灵体，它需要吃饭。不过，这也算好消息，证明巨蟒渡过了危险期，肉身开始恢复。

可到哪里去找吃的？

小东西咿咿呀呀指着龙尸，道：“这些可以吃。”

？？

那是你的族人，可能是你爹，这么慷慨大方让人当饭吃？可回想过来，他仍是人类的思考方式，更是故乡的思维方式。可在星空，尤其人类意外的种族，他们崇尚星空，从星空索取，最后回馈星空，并不觉有何不妥。

“吃吧。”张晓渔将娇娇放出来，庞大的巨蟒在金龙面前，渺若微尘。

却并不妨碍娇娇早就扑了上去。

按理他会很吃力，因为牙齿不好用。娇娇知其所想，化成满是伤痕的莽汉，一片一片撕来吃，眼神幽怨。人又不是那些爬虫，你这智商不太够啊！

得嘞，被蛇鄙视了。

伺候完大爷，还要伺候寄生灵。

扼杀圣人脸皮有点厚，见娇娇得偿所愿，也提出了要求。

他想去枯竭之地源泉——虚空之眼里蕴养一番。靠近虚空之眼张晓渔都无法承受，送他过去便是难题。更何况，他们什么关系就给他送过去了。

“我可以为你做不干净的事。”扼杀圣人如此承诺。若无此机缘，他帮不上张晓渔。待他恢复过来，张晓渔要么已经成长，要么已经死了。

“我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张晓渔先是讥笑，随后沉默，最后笑声嘀咕几句。嘱咐娇娇与小东西不可离开龙尸范围，朝枯竭之地走去。

娇娇吃饭用风卷残云形容，都嫌不足。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将一处龙尸吃穿，倒省了张晓渔好些力气。只是龙尸破了，阵法不全，万一红狐七人到附近，这俩傻货怕是不成。

小东西眼巴巴看着张晓渔，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转身离去。

难受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张晓渔星力被封锁用不出手段，只能硬撑。

十余丈的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浑身湿透。

若此刻有人来一发子弹，张晓渔必死无疑。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加快了脚步。枯竭之地范围不大，却不可能一两个时辰通过，除非……

科技城手段行走星空，宛如漏洞。

一击子弹破空而来。

张晓渔气喘吁吁，目光扫过发现背后已经被红狐封锁。不知他们施展了何种手段，枯竭之力竟不能百分百剥夺星力，哪怕只有一丝残存，此刻便显得极其恐怖。

不得已之下，只能纵身一跃而下。

扑向裂缝中陡然睁开的虚空之眼。

你叫吴恙，记住你叫吴恙！

跌落的过程，张晓渔不断默念来大气。

他还有使命，回家的路还未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