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色是真的不早了。

“你去吧。”高阳见温青梧总算不那么生疏地叫自己了，面上扬起单纯明亮的笑意，“不要忘了咱们出宫去玩儿的事！就定仲冬日。”她说，朝着温青梧摆着手，然后欢快地跑远。

远了，还不忘呼道，“会昌寺可好玩儿着呢！”会昌寺可有她惦念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小和尚呢。

温青梧蹙眉，什么会昌寺？

“才人，这天色可真不早了。”范云仙也跟着一道儿看着高阳跑远的身影，心里想着温才人人缘可真好呀。

看起来跟吴王关系挺好，杨昭仪也不错，还特意送银子。

连全皇宫最无法无天的高阳公主都与她亲切。

温青梧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几个婕妤的殿里而去。

过了婕妤，剩下的便只用派更小的奴婢去送便行了。用不着她亲自去。

纵然如此，温青梧回到紫宸殿里的时候，天色也深了。

今儿贞德帝用膳早，政事处理完之后，便准备睡下了。先前钦天监的人来回禀算出来冬蒸的时间，恰好是仲冬日。

因为不需要温青梧跟着，只用李建志就行了，便提前告诉了李建志让他先行安排好底下的事儿。

温青梧是女子，冬蒸倒是不必跟着。于是贞德帝压根儿没想过跟她多说。见到人回来，只诧异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他问着，有些不悦。

温青梧是大宫女，平时都是她倒茶给他。研墨斟茶都是大宫女。

她这一不在，连水都没喝的。李建志倒是眼尖给他沏茶，却不如她沏出来的味儿。

这么久了，贞德帝已经习惯了温青梧的服侍。

有时候，一旦习惯了就难以改变。这会儿看到温青梧晌午走，都天黑才回来，甚是不悦。

温青梧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贞德帝用完膳。她上前行了礼，“回大家，在杨昭仪那儿被她拉着喝了一壶酒，又在路上遇到高阳公主，耽搁了一会儿。”

杨昭仪留她她自不好推脱，毕竟是九嫔之首。仅次于四妃的地位。

而高阳的性子贞德帝更是明白，缠人可以缠得你头疼。

纵然明白，可依旧不爽，“你不会推脱？是去替朕办事儿的，不会端出架子？”

温青梧虽然占理，看到贞德帝这样的不悦，却也不敢继续顶嘴。只老实地应声回道；“大家斥责的是，下次奴婢便知晓如何做了。”她声音温和，一点儿也没有情绪波动。

认错还认得这么干脆利落，倒像是他小家子气似的。

贞德帝狠狠地白了一眼温青梧，就像一拳头出去打在了棉花，出气没出，倒是又憋了不满。

但终究是没在多说甚。起身走了。

温青梧听到没动静，抬头的时候，贞德帝已经进了内殿之中。她踩着碎步跟上。贞德帝正在里头张着手，由着旁边的小丫鬟脱衣裳。旁间的浴房已经换好了水。

她上前跟着那侍女一起服侍着贞德帝脱了衣裳，然后招呼着几个侍女跟她一起伺候着贞德帝沐浴。

在洛阳时，她便跟着成锦姑姑一起伺候过贞德帝沐浴了。

前几次她很是抗拒，也很是放不下脸。但她心中很明白，作为大宫女侍奉其左右，是一定要伺候人沐浴的。

只能压住那些抗拒跟着成锦老老实实地服侍他。面上自然得很。

本就是普通奴婢做的事儿，既然是奴婢了，她也不能抗拒。更不能表现出扭捏之态。不然肯定会被贞德帝察觉。越是不同于其他奴婢，越是容易被他区别对待。

一次次下来，温青梧早已融入了普通婢女的行列之中。

贞德帝在她伺候着沐浴时也未曾多看温青梧一眼，一是不屑于花心思在对自己没心思的女人身上，二是他从来不缺女人。

不论什么样的女人，勾勾手指就能得到。所以女人这个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暖床的温柔乡，还不屑为了某个人去降低身份。

如往常一般，跟另外几个婢女一起伺候着贞德帝沐浴之后，默然指挥着小婢女擦干了贞德帝的身子，然后裹上了衣裳。

她这才又上前去帮贞德帝一点点系好带子，更好衣。

服侍贞德帝到了床边，温青梧放下了银勾上的床帘。

“大家好生休憩，奴婢回去了。”温青梧对着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床帘，端正地行了个礼，而后就要走。

“今儿你值夜。”贞德帝雄厚的声音从床帘之中传来出来。

温青梧停下脚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里头却没了动静。

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几个小奴婢。

“阿耶提前去休息了。”其中一个小奴婢张着嘴比划着唇语说道。

温青梧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绕过屏风走到了外间的软塌上，坐在床沿片刻，这才起身去洗漱。

值夜倒不是值一夜，不过是值到贞德帝睡着，约子时，就可以换人了。翌日一早再过来便是。比如李建志，除了贞德帝在其他宫中过夜，他几乎是不在殿中值夜的。都是隔间的偏房里。一旦有大动静，再起身过来。

平日里，都是那几个小奴婢换值轮睡在外间值夜。

她们都是白日要尽心尽力贴身侍奉在贞德帝身边的，晚上便较为宽和。也是为了她们白日服侍皇上耳朵时候精力好些。

温青梧其实可以选择在紫宸殿里头直接睡到明儿一早再起身服侍贞德帝的。

但她心中还想着其他事。

躺在床上辗转。

今儿在拾翠殿里，他说，晚上会去大福宫找自己。

不知道他去了没有。若是去了，自己不回去，不会一直枯等她到明日罢。

他会枯等的。

温青梧辗转着硬是到了子时都还未睡着，估摸着点儿到了，便撑起了身子，小声问道旁边的值夜的奴婢，“何时了？”

“回才人，刚过子时。”小奴婢小声地回道。

温青梧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身，而后小心翼翼地下床穿好鞋履，套着外套，“多注意皇上的动静，可不要大意了。”她吩咐道。

“是。”小奴婢应声。

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紫宸殿，然后提了盏灯笼向着大福宫疾步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