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父叹息一声，把事情的始末向苏一宁说了一遍。

就在前几天，纪母走在路上，看见一名长得很像苏一宁的女孩儿，一时激动，赶忙跟了上去。

经过一个路口，没有注意身侧闯红灯的车辆，被车狠狠撞了出去，右腿骨折，轻微脑震荡，伤势有点严重。

苏一宁听罢，鼻子一酸，囔囔地说：“我想去见妈妈。”

于是纪父就把车开到了市中心的另一家医院，带着苏一宁上到住院部六楼。

纪母住在608病房，房里只有两张床位，另一位是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老太太下楼梯时摔了一跤，不小心把骨头摔断了。

苏一宁走到门口，就听见对面床铺的老奶奶正在和她妈妈说话：“何老师，你在看什么？”苏一宁的妈妈姓何，又是大学教师，老太太知道以后就喜欢这么称呼她。

纪母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微微笑了一下，温和地说：“看我女儿。”

老太太闻言，好奇地凑了过来。

照片是苏一宁去年照的，穿着火红的骑马装，戴着麒麟头盔，双手握着缰绳，骑在马背上，回头对着镜头灿烂地笑了一下。

苏一宁眼睛很亮，笑起来弯弯的，像两轮月牙，衬得整个五官都明亮了不少。

老太太看了，忍不住用方言称赞：“侬女儿老漂亮哦！”

纪母笑笑，大方地承认：“嗯，像她爸爸。”

病房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纪母的头顶，露出她发间几根银白色的细丝。

苏一宁向前挪动一步，哽咽着道：“妈妈。”

纪母愣住，缓缓抬起头来，看见门口的苏一宁时，眼眶迅速红了，“囡囡……”

早在陆麒昌找到苏一宁，通知纪父纪母的时候，纪母便要跟着纪父一起过去。

只不过她的腿刚打上石膏，医生嘱咐过不能下地，这才忍了下来。

现在看见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泪水忍不住倏然滚落。

苏一宁飞快地扑进纪母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脸颊轻轻蹭过她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叫：“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纪母双手颤抖地抱住她的身体，哭泣得几不成句，“妈妈也很想你，囡囡……妈妈特别想你。”

“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苏一宁埋在妈妈肩头，泪水再也没有忍住。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隔壁床位的老太太以为苏一宁担心妈妈的病情，不断地安慰：“乖孩子，伐要哭，侬妈妈么事提……”

到了晌午，母女俩的哭泣才渐渐止住。

纪父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道：“到中午了，囡囡想吃什么？爸爸去给你买。”

苏一宁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擦擦眼泪，想了一会儿，说道：“红烧鳗鱼。”

纪母不同意道：“不是说早上还在发烧，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吧。”

苏一宁也不是很坚持，改口道：“那爸爸就看着帮我买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纪父离开之后，隔壁床位的老太太去了洗手间，纪母拉着苏一宁的手坐在床头，一下一下轻轻地婆娑她的手心。

“囡囡，告诉妈妈，这段时间你都发生了什么？”

纪母看得出来，女儿有些地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刚才当着丈夫和外人的面，没有问出口，现在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纪母开口道。

苏一宁垂着眼睑，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句话她在电话里也说过，纪母问道：“有多远，你是怎么过去的？”

苏一宁张了张口，“我也不知道怎么过去的，我一醒来就在那个地方了。”

纪母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以为她是受人胁迫，“那这段时间……你都和谁待在一起？”

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身影，强势，野蛮，而又深刻。

苏一宁摇头，嗓音带微弱的恳切，“我不想说，妈妈，我可不可以不说……”

纪母的心更痛，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入怀中，哄道：“好，好，不想说就不说。只要以后囡囡好好的，永远留在爸爸妈妈身边，再也不离开我们，我们就知足了。”

苏一宁微微一僵，然后，很轻的，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嗯。”苏一宁在医院陪了妈妈一天，晚上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就跳出来一个身影。

滚滚来到她的脚边，蹭着许久不见的主人，“喵呜喵呜”地撒娇。

苏一宁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时隔太久，都快忘了自己家里还养着一只猫。

她弯腰把滚滚抱起来，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滚滚，你想我吗？”

滚滚又“喵呜”叫了两声，伸出舌头舔苏一宁的手心。

往常滚滚都是不高兴苏一宁摸它下巴的，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反抗。

想必是主人离开的太久，再骄傲的猫也会害怕被抛弃。

苏一宁逗着滚滚玩了一会，玩累了才去浴室洗澡。

她的衣服湿了又干，黏黏腻腻地挂在身上，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一看，模样狼狈，又脏又丑。

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也不知道刚才滚滚是怎么忍受她的怀抱的。

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出来之后，苏一宁吹干头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

苏一宁本来打算晚上继续去医院陪妈妈，但是纪父纪母心疼她刚回来，又发了一场高烧，便把她从医院赶了回来，让她今晚在家好好休息。

苏一宁确实很累，但又舍不得爸爸妈妈，不肯同意。

最后纪父承诺明天一早就回来接她，她才愿意回家。

苏一宁刚热好牛奶，滚滚就跳上流理台，眼睛盯着苏一宁的手，“喵呜喵呜”叫了两声。

苏一宁怔了怔，“你想喝吗？”

滚滚往上跳了两下，两只前爪扒着苏一宁的手臂。

大概是她太久没回家的缘故，滚滚比以往都想表现出与她的亲密。

苏一宁犹豫片刻，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小碗，倒了一点点牛奶，推到滚滚面前。

“别喝太多啊。”她叮嘱道。

滚滚如愿以偿地松开她，把脑袋埋进碗里，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喝起来。

苏一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它喝牛奶，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圆圆的耳朵，蓝色的眼睛，灰底黑斑的花纹，狼吞虎咽抢她手里牛奶的模样。明明时隔很久，可每一帧每一幕，都如在昨日，记忆犹新。

苏一宁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又用手指拼命揉了揉，才揉掉那股不舒适感。

她拿走滚滚面前的碗，严肃地说：“不可以再喝了，喝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