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惊恐万状地往门口爬去，南怀贞死死拖住他不放，一边放声大笑：“王爷也算枭雄，居然沦落到此地步。就是太后要活活烧死你啊，怎可向你的敌人求饶？！”

“太后？”

“王爷没有闻到这满屋火油的味道吗？太后派人锁上了门，她要烧死你为先帝的母妃报仇！”

“不，不，我不想死！我要见南怀珂，我要见萧砚，萧砚还活着，我要见他！！”

死亡面前，他心底深处的恐惧再也无法掩藏，他往门口拼了命得爬，然而南怀贞就像黏在了他的身上一样抵死不放。他拼命喊，喊救命，喊着求见太后，喊得声嘶力竭，可是就是没有人来开门。他终于相信，他们全都已经得了南怀珂的命令。

萧凌的嗓子喊得滋血，他无力躺在地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南怀贞。南怀贞抱住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死亡。

“王爷，我们生死都不会分开了。”她只是不断重复这一句。

在她七岁那年，在北安伯府的宴会上见到五皇子起，她的心就再也装不下别人。让她停止爱他，她做不到，让她撇下他独活，她也做不到。她人生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为这个男人而牵动，至死都不能后悔自己的整个青春年华。

只是那时她想不到，爱这个男人会让她付出巨大的代价，她也会重复自己母亲的命运，为一场大火所毁灭。

是，她来不及后悔也不能后悔，哪怕真的错了，也只能一头栽下去，因为她爬不出来了。

而萧凌失尽了气力，四仰八叉瘫在地上望向屋顶，火苗已经窜上房梁，那光亮灼得眼睛都疼。

驻守在外的都是陈峰的亲兵，他们站在最外头一道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将屋子吞没却无动于衷。有人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直到再没有声息……

雍亲王府外书房走水的消息被递到宫中皇太后面前。

“火势现在如何？”南怀珂端起茶杯吹了一吹，漫不经心问。

小牟答：“火势已经扑灭，据说从里头拖出两具烧焦的尸体紧紧粘在一起，已经烧成黑炭，分都分不开。”宫女们在一旁听了都面有不忍。

南怀珂停下喝茶的动作，垂眸不语。

她给了南怀贞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回到岐国公府，等待日后的处置——她并不打算赐死南怀贞；要么也可以回到雍亲王府，陪萧凌一起死。显然她选择了后者。

“三妹……也算如愿了。”她喝了口茶放下，定定再没有说话。

萧凌既死，对雍亲王府的清算也就顺理展开了。朝廷对外宣称其畏罪自焚，南怀珂以天子的名义下达诏书，细数其为摄政王期间十大罪状，层间烜赫一时的人物，死后从荣誉的顶峰跌落下来，万劫不复。

摄政王生前的同党也悉数遭到牵连，罪名重大的被抄家斩首，稍逊一筹的则全族流放，轻微不过盲目跟从的，天子秉持仁善之德还是留下了他们。

萧凌既死，他的家人还是个问题。陈峰来问南怀珂的意思，萧岚恰好也为此事来到太后宫中。萧岚的意思是，既然摄政王和他的同党已经处决，雍亲王府的院子里剩下的也不过是王妃、侧妃、侍妾和五六个孩儿。

萧凌的孩子一共是三女三男，最大也不过十岁，年纪最小的女儿尤得他生前喜爱。

“母后连那些盲从的都赦了，这几个孩子不如就算了。”

南怀珂问：“你预备如何处置？”

“不如和肃亲王一样，遣到外头看守，终身不准入京。”

陈峰看向南怀珂，见了她的表情便知她和萧岚意见向左，所以干脆没有说话。

“母后，不如问问瑚亲王的意思？”

陈峰微微低下头道：“臣只听皇上的意思。”

南怀珂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笑了笑问萧岚：“哀家知道皇帝宽厚仁慈，可是岚儿，你觉得雍亲王之罪如何？”

“犯上谋逆，罪大恶极。”

“嗯，那么他该不该死？”

“朕以为鞭尸也不为过。”

“那么母后呢？”

萧岚一愣，急道：“母后是儿子的母后，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就是了。”南怀珂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耐心解释：“雍亲王的家人也是这样觉得的，尤其是他的孩子们，在他们眼里，雍亲王只是一个或慈爱或严厉的父亲。现在你下旨追夺一切封典，他的孩子岂有不恨你的道理？你是皇上，天下的人只有听从的份，即使是劝谏也该是为你和为大齐好，所有站在你的立场对立面的都是你的敌人。

雍亲王的孩子视我们为杀父仇人，他们就是你的敌人。你想想，倘若雍亲王篡位成功，他还会留你这个前朝皇帝的性命吗？他一定是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孩子，对你，一定处之而后快。”

萧岚低下头认真思考她的话。

南怀珂又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为王朝的稳定。通向权力的道路本来就由鲜血染就，你是皇帝，注定不能优柔寡断，你皇祖父是这样，你父皇也是这样。对敌人心慈手软的时候问问自己，如果敌人是上位者，他们会对你仁慈吗？”

萧岚点点头答：“是，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了母后，海疆换防，儿子想还是外祖父去最为稳妥，母后以为如何？”

“你这么问，是因为知道昨日你外祖父来见过哀家？”

“倒不是这样说，外祖父驻守海疆多年对那里最为熟悉，儿子一时想不起来还有谁比他更合适，所以想问问母后的意思。”

南怀珂不说话，起身走到窗边。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岚想要稳固皇位，将来必定启用大批他的亲信，岐国公虽然与他沾亲带故但到底不是亲祖孙，将来难保不会有小人从中作梗。倘若发生那样的事，那对岐国公府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何况她对南家整个家族有其他的打算，若再加上太多军功反而不利。

她想了半日答：“岐国公已经年迈，本身就不适合再长期驻守瘴气弥漫的海疆，他老早比不得年轻的将军们，大齐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培养人才。这事哀家不管，你可以同瑚亲王自行商量决断。”

萧岚看了陈峰一眼，沉吟片刻答了个“是”字。

“不要忽略秦亲王。”南怀珂又追加一句。

“儿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