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珂笑道：“闺中女子大多不会识文断字，如今贵府小妹却蒙皇上恩典奉旨修行，受了具足戒成了比丘尼，在那清净山门内领略佛法深奥。将来必定戒行精严、学优行粹，等她登台讲说那日，我也一定要去听上一听。”

一番言辞尖酸刻薄，明夸实讽。家丑被重提，说得潘世卿是一阵面红耳赤，潘世谦跪在地上怒道：“放屁，你说得这么好，怎么自己不去剃了头发当尼姑！”

两兄弟是来道歉的，来时家长长辈再三叮嘱，无论如何一定要做足姿态，潘南两家不能为损失一个潘瑞佳而从此交恶。无论南家二小姐要打要骂、要哭要闹，都顺着她的意思，好坏把这件事情给了结。

但是潘世卿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南二小姐居然如此刁钻刻薄，嘴上一点不肯饶人。然而大事要紧，他只能呵斥三弟住口。

南怀珂看了一眼潘老三，慢悠悠对着潘世卿说：“大公子把它牵出去好吗？我不和畜生说话。”

“放你娘的——哎哟！”潘世谦哪里受过这种闲气，一时恼羞成怒就要跳起来，潘世卿眼明手快一脚踢在他膝盖窝处，只听他哎哟一声又跪在地上。

“跪着，二小姐不原谅你就不许起来。”

“就让她这样羞辱我吗？”潘世谦又委屈又愤怒，问过自己大哥得不到答案，只能又回头瞪着南怀珂。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他已经将她千刀万剐，真是给脸不要脸！

南骏峨面上也挂不住了，叫她过来本来是想走个过场这事就能完结，没想到侄女儿居然蹬鼻子上脸，当着面就往潘家人脸上啐。

“珂儿，姑娘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不可出口伤人！潘公子是好意，亏你还说要听佛法，嘴里竟这样不饶人。”

“二伯，侄女每常听法都不能专志，佛法穿耳而过对我并无大用，见笑了。”什么因果轮回立地成佛，她只信自己手中的屠刀。

南骏峨瞧着侄女傲慢无礼的样子，只说了一个“你”字就气得说不出话来。

潘世卿深知，家中失去唯一的妹妹意味着损失了一条联姻交好的捷径，从今以后他们只能更加紧靠太子，而很难快速打通其他皇子的关节。

他和三弟一样怨恨妹妹鲁莽、记恨南怀珂请君入瓮的诡计，可是眼下不能再得罪国公府。

他狠狠咬了咬腮帮客客气气对南怀珂说：“二小姐说的是，世谦所作所为真是猪狗不如，今日让他向小姐请罪，任打任罚悉听尊便。”

“珂儿，你还不说句话！”南骏峨催促。

南怀珂瞟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墙上挂着辟邪用的一把宝剑，双手托着笑吟吟对潘世卿说：“果真像大公子说的这样真心，就请这畜生以死明志。”

“南怀珂，你他娘——”

“住口。”潘世卿一巴掌打在自己三弟脸上，打得潘世谦整个人的都懵了。到底还要怎样羞辱他才够？

南骏峨怒道：“珂儿你太不知轻重，出去！”

南怀珂仍旧笑吟吟望着潘世卿，嘴上却说：“大伯，我在和大公子说话，请你不要插话好吗？”

潘世卿极力忍耐心底深处的不痛快，这个二小姐好像根本不在意潘南两家的交情，也根本不在意失去潘家这个世交，好像非要三弟死她才能满意似的。

三弟不过是少年义气做事冲动了些，而且终究这南怀珂也没有少一根汗毛，她竟非要苦苦相逼不留转圜的余地。当真是可恶，应该狠狠教训！

好在二房老爷却是好说话的样子。也罢，只要南家目前做主的是南骏峨，取得南骏峨的谅解两家就无嫌隙可言。

“家中叔伯都夸世伯仁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世卿替三弟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二人竟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说自话将南怀珂抛在一旁自己和解起来。

南骏峨要的只是一个任意操纵的木偶，她做不到；潘世卿要的是一场毫无诚意的道歉，她也接受不了。

那么他们只能当她不存在。

南怀珂心底冷笑，二伯，如果当日我真被毁了清白，想必你今日也能做到这样一笑泯恩仇。毕竟我在这个家，不过是个乍然出现的外人。

再看不下去这几张嘴脸，她将剑掷在潘世谦面前说：“以后别再让我当龙套给各位配戏，好自为之。”

出了门，小蝉紧紧跟上来问：“二老爷可曾为难小姐？”

南怀珂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就往内宅去。

晚间天擦黑不久，本想早早哄崇礼睡，崇礼却直闹得要出门踏青，南怀珂和王妈妈正左哄右哄不见效，外头来报说八皇子来了。

当姐姐的还没发话，崇礼已经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跳下，赶到门口一头扎进萧砚面前嚷：“八皇子殿下带我出去玩吧。”

南怀珂常常带着崇礼入宫，因而崇礼本就经常遇到萧砚，何况他每常与和孝公主玩在一块，和孝也爱黏着萧砚，因此两厢就更加熟络了。

萧砚来是有话要和南怀珂说，这会子没想到却被崇礼缠上。

“怎么了？”

南怀珂和知夏从屋里追出来，知夏连忙行了礼说：“是翠浓水仙他们闹的，白天和他说京城踏青如何好玩，说什么游人如云，彩绳满天，听得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原来是这样。”萧砚见到她身后的南怀珂，脸上的笑意一点也藏不住：“京城踏青是一向热闹的，你们也去，见见本地风土人情多好。”

向来到这时，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是结伴出游，倾城出动，游人如织不分男女。

南怀珂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崇礼，垂着眼没有说话。

萧砚这才想起，京城中她只身一人并无朋友，他在心中思量片刻说：“春季祓禊好玩的很，其实我素来……也是一个人的，你若不见外，到时候我带你们姐弟出去逛逛。”

所谓祓禊就是一种民间除恶的祭祀活动。

还不等姐姐发话，崇礼已经高兴地嚷起来，惹得南怀珂也只好暂且敷衍答应下来，左右先安抚了他过几日再说。

知夏牵了崇礼要送他回去睡觉，一边道：“八殿下稍坐，我这就沏茶去。”

“不必了，”萧砚道：“太晚了我就不进屋了，有几句话要和你们小姐说，在这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