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捭阖见真章

中条山脉的早晨依然是青翠而明亮，神风营也早已经行进在青山绿水之间。

再往前行进十里便又是广阔的平原，一旦进入平原四周就会危机四伏，随时会暴露行踪，被大批魏军围追堵截也在所难免。

自从公孙衍连横五国相王，率十四万联军直逼函谷关，却被秦将樗里疾打得满地找牙，最后便一直雪藏与魏国王城。

这一次秦魏两国交战，七十八岁高龄的公孙衍自告奋勇势要一雪前耻，厘王看他年事已高，便没敢让他担任统军大将，只是作为后援在修鱼驻守，让他死死盯住司马纾这个鱼饵以防逃离魏国。

好巧不巧，却让绕过了魏军主力的白起给遇见了。

翻过了最后一道山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农田，还有成群有序分布的行军营帐。

由于需要围堵的司马纾所部，不过只有千余人，所以驻扎在修鱼四周的也不过万余魏卒，只看眼前拦住神风营去路的，白起目测应有三千余众。

三千步卒与神风营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根本无力阻拦神风营的去路，可是白起却另有打算。

相逢就是缘分，既然碰上这位声名远播的三师兄了，哪有不去相见的道理。

“方洛！”

白起望着远处的魏军营帐喊了一句。

方洛立刻上前道：“什长，有何吩咐？”

白起指着那些营帐中最大的营帐道：“看到那些警戒的魏卒了吗？”

“看到了，什长您说。”

白起眯起眼睛道：“我想去会会领军之人，剩下的你可知道怎么办？”

方洛一听立刻会意拱手道：“请什长放心，在下定能让什长如愿以偿。”

说完转身一挥手大吼道：“所有人马。随我来!”

随即方洛率领着神风营呼啸而去，直直冲向魏军大营。

王翦已经留在了山民家中养伤，白起将随身物品全部放在了矮脚马背上，目视前方紧了紧手中长剑，静候魏军大营骚乱起来后，也好贴近中军大帐。

那些原本就紧绷着神经的哨探，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方洛所率领的神风营朝这边疾驰而来，于是慌忙间急派传令兵朝中军发出警报。

一时间目之所及的魏军都开始行动起来。结阵防御弯弓搭箭，所有人如临大敌般等待着大战的到来。

他们早已经收到一支秦国骑兵闯入魏国地界的消息，想不到还真被遇上了。

魏军忙活了半天却发现这支骑兵部队只是在营帐前打了个照面，还未等组织起有效反击就点燃了营帐，将他们完全绕了过去，弓箭与他们的速度比起来，一点边都没挨着，顿时领军小校十分气愤，一挥手率兵追击。

方洛率领着骑兵也不会跑的太快，一边跑一边下令众锐士抄起短弓朝身后进行骚扰射击。那些追击的步卒想打够不着，追又追不上，被方洛搞得烦不胜烦，于是又增派人手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

一来二去中军大帐周围的防卫开始变得薄弱，白起见机拍马朝那里俯冲而下，矮脚马的缰绳也在白起手中紧随其后，于是一人二马疾驰的身影出现在了魏军大营之中。

为数不多的弓弩兵已经被掉去追击方洛去了，其他的步卒看到白起更是无计可施，偶尔十几名魏卒壮起胆子挺枪想要上前阻拦，却被白起无情地削去枪头，顺便斩杀数名阻拦之人。

瞬息之间白起已经冲到了中军大帐，百名亲卫立于帐前试图保护帐中公孙衍，却不料白起丢下矮脚马一提缰绳，白马后蹄一顿前蹄猛然跃起，在一片惊讶的注视下，直接越过了他们的头顶。

西域汗血宝马也不过如此，简直堪称神驹，是为白起如虎添翼也！

公孙衍已经听到了帐外的骚乱，正好拄着青铜剑从帐内走出，一抬头就看到了白起矫健的身影飞跃而至。

下一秒，冰冷的长剑已经出鞘，剑尖抵在了公孙衍的喉咙。

公孙衍第一反应竟是：“此人竟如此神勇！”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一抬眼四目相对，公孙衍感受到了来者眼中凌冽的杀气，于是缓缓吞咽下口水后很识趣地抬起手命令道：“都退下！”

“呵，别来无恙啊三师兄？”

白起目视着眼前的糟老头，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曾叱咤六国的公孙衍竟是这般模样。

只见他头发花白未带头盔，身穿一身发旧的麟铁甲，脚上却是一双旧布鞋，与身上的铠甲显得格格不入。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面前之人，那便是“老朽！”

“你叫我什么？”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头的飒爽小将，公孙衍眯起了黑豆一样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细细打量，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师弟。

白起嘴角一笑也不多做解释，而是收起了长剑道：“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

这是天书开篇之语，从不曾与外人所道，只是一句话，公孙衍立刻就相信了白起对自己的称呼，于是对那些仍如临大敌的亲卫道：“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他们这才收起了长戟退后。

“可否与帐中一叙？”公孙衍侧过身子，对白起做了个请的动作。白起欣然从马背上跃下，对公孙衍拱了拱手，便抬脚走进营帐，公孙衍随至，二人帐中坐下。

缓缓地坐与上座，公孙衍一边摆弄茶水，一边不经意道：“你可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在证实了白起就是同门师弟后，公孙衍也释怀了心中的疑惑。

回头想想也是，出了自己那位神出鬼没的师尊以外，还真的难以培养出如此年轻还又优秀的大将。

斩杀公子芾，勒索秦王，大破楚军先锋，奇袭蜀国，仅凭千骑就敢突破魏国十万大军阻拦，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在公孙衍的掌握之中。

身为纵横家的公孙衍对于白起早已有了自己的判定，此子定是有奇人相携，才会如此狂傲。

“哦？愿听师兄教诲！”白起并不慌张，对公孙衍展现出了该有的尊敬。

即使他十恶不赦，又和他白起有何相干？无外乎师尊教导的不准同门相残，基于此白起更不能表现不敬，要为接下来的清理门户做好准备。

公孙衍倒也不客气，仍是漫不经心开口道：“今日你既然遇上了我这位师兄，老朽就有义务替师尊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可知你已经犯了大忌？”

“在下不知，请师兄相告。”白起接过了公孙衍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这时公孙衍站了起来道：“你不知也不怪你，为兄就将这事告知与你，你要听好了。”

白起拱拜：“愿闻其详。”

公孙衍的目光看向账外开口娓娓道来：“遥想当年我受师尊指点，要为黎民请命，还天下太平，然师尊之所授乃天命，即为天命怎可为万民请命，实乃滑天下之大稽。”说着公孙衍对着东方云梦山的方向遥遥一拜继续道：“依鄙人游历六国之愚见，安天下当以优士族之忧，以图天下和睦，可还黎民与太平矣。”

白起正欲开口却被公孙衍打断继续道：“你尚年幼，素不知为兄弱冠之年便受秦惠文王重托，领秦相国事，欲代秦扫平六合以安天下，奈何大师兄张仪无视同门之情，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得惠文王一时之宠幸，轻薄为兄伐魏决心，顾他而失鄙，实乃寒心之举，老朽故有助魏伐秦之举，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精明如他，白起在心里开始冷笑，把反复无常竟然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也只有同门师兄能干出这事来，换做任何其他人都不见得能有此辩才。

看到白起仍面不改色，公孙衍也不再绕弯子，直接点着白起的软肋开口道：“现如今秦虽已二度国君，然其劣根不除，也如大夏之将顷，纵使侥幸得了天下，也未尝是百姓之福，如今你欲以一人之力独挽狂澜，实为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之举，而不自量力岂不是将死之人？”

一番话说的是语重心长谆谆教导，公孙衍所说若听在别人耳里，兴许能明志开悟，被说得心服口服，可是白起不是一般人，这些话在白起的耳朵里，全部变成了为自己同门相残朝秦暮魏小人得志的巧言令色。

在白起的心中更加为自己这位三师兄感到悲哀，感叹师尊竟收了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为徒，实在替同门感到不幸。

身为同门百年内悟性最高的师尊爱徒，白起庆幸自己得了天书真传，悟得天书五层真谛，于是好整以暇待公孙衍说完，这才缓缓开口：“敢问师兄，依你所言秦国不堪安天下之大任，魏国就有这潜力呗？”

区区领悟三层就敢跟白起摆话，识得五层天书的白起无需引经据典只用白话就能让公孙衍无处遁形。

“这……”一句话问地公孙衍无话可说，他自知魏国虽是过去的强国，但如今如日落西山早已不复往日，七国中随便拎出个赵国齐国楚国都比魏国更有希望成为霸主，这是眼前不争的事实，公孙衍无从辩驳。

但又不愧为深知捭阖之能事的公孙衍，眼睛稍微一转便知如何做答。

“魏虽无力雄图天下，然燕韩赵齐楚皆可为老朽所引，灭秦而中兴可安黎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