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伯闭上双眼，深吸口气，接着缓缓吐了出来，又睁开眼睛，目露凶光，说道:“这可由不得你，走罢!”说着大踏步上前拽住小青的胳膊，唯一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赵复见状急忙阻挡.那老者挥起手掌，一起一落，便让他又重重跌落在地，模样甚是狼狈.

小青用力挣脱，但谭老伯握住她胳膊的手掌仿如钳子一般，越用力反而束缚越紧.她见挣脱不掉，便不再反抗，温言道:“好啦，好啦，谭老伯，不逗你玩啦.去开封便去开封，反正我也没去过，顺便走一遭也无妨.诶呦……”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口中不断哀叫.

谭老伯冷冷说道:“莫要诡计多端，快走罢!”

小青抬头望向谭老伯，表情甚是凄惨可怜，哀告道:“谭老伯，人间急事!”

谭老伯道:“怎么突然这样?必是故意使诈，快起来，免得吃苦头.”

只听小青哀求益急，几乎要在地上翻滚，引得店外行人也凑在门口查看，相互询问情况.谭老伯见她耍泼，只得问明店家茅厕所在，压着小青去了茅厕.

小青一路小步腾挪，模样凄苦，令旁人见了，都不禁心生怜悯.

赵复见状，忙凑上去问她情况.小青斜眼瞥他一眼，却不作声，只是慢慢前行.三人到了院子里.小青怀抱包裹，便往茅厕走去.

谭老伯道:“解手便解手，带着包裹作甚!”

小青道:“谭老伯，女孩子家解手和男孩子又不一样.你没娶过亲，想必不知道罢?”

谭老伯眉头一皱，双手叉腰，摆了摆手，便让她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青仍不见出来.忽听得茅厕之中一声响动，似是什么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

只听小青说道:“老奶奶，你的东西掉了.”

又听得一个老妪缓缓说道:“哎呀，真是……”接着便是连连喘息咳嗽之声.

小青道:“老奶奶，你等等，我给你捡.”那老妪连声道谢，声调甚是苍悴.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小青道:“诶呦，不行，我还要……老奶奶，麻烦你跟外面那位老伯说，我还要过一会儿再出去.”

这时茅厕木门打开，缓缓走出一个白发垂项、腰背佝偻的老妪.那老妪步履蹒跚，回头说道:“小女娃，是门外这两人么?”

茅厕之内小青答道:“嗯!”

老妪慢慢走向谭老伯与赵复跟前，说道:“小姑娘说她一时半刻出不来，要你们好好等着.”

赵复拱手道:“多谢老妇人.”

谭老伯突然抬手按向老妪肩膀.那老妪“哎呦呦”几声惨叫，向后趔趄几步，重重摔倒在地.赵复见状，忙趋步上前，待要扶起老妇人，怒道:“老伯恃武以强，何以对一位老妇人忽施毒手?”

谭老伯冷笑道:“小青，你以为你装成老妇人，我便认不出你么?”

那老妪自顾自地哀叫，一边哭天喊地地乱骂一通，口中言语含混不清.

谭老伯一怔:“这老妇人说的是本地土话，小青怎么会讲?莫非是我搞错了?”接着朗声叫道:“小青，你在茅厕里么?”

小青高声叫道:“是!”

赵复将那老妪扶起，问道:“老婆婆，你要去哪里?”

老妪答道:“我去东边城隍庙.只是借店家茅房用一用，谁知……诶呦呦，还是你和那小丫头心地好，佛祖……佛祖保佑你们.”

赵复送她走到客栈大堂.过了一会儿又回到院子中，立在谭老伯身旁，斜眼望向别处，不屑与他言语.

又过了半晌，不见小青出来.谭老伯道:“怎么还不见出来!姓赵的，你去看看.”

赵复道:“小青姑娘尚未婚嫁，我岂可辱她清白?你想知道小青在不在里面，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小青，你在么?”

茅厕之中小青答道:“在!”

谭老伯疑道:“声音不对!”说着快步上前，刚要拉开茅厕木门，便见里面走出一个高大妇人，见谭老伯面容狰狞地往茅厕中闯，惊慌之下，大叫出声.

谭老伯大喝一声，那妇人立时噤声.

谭老伯问道:“去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小姑娘!”

那妇人面色惶恐，点了点头，回到茅厕中，脚步颤颤巍巍地前后挪动，一边左右顾盼，接着回头说道:“没……没人!”

谭老伯道:“刚才是你在茅厕里答话?”

那妇人道:“有个姑娘，给我钱要我听到有人叫小青，便回答一声.难道我有钱不赚么?”声调渐低，面露委屈之状.

谭老伯骂道:“原来是那老婆婆.”说着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倏然远去.

赵复望着他离去，摇了摇头，叹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转身对着木门轻声叫道:“小青姑娘，他走了，你出来罢.”

只听得木门内一声轻笑，接着走出一个红衣少女，正是小青.

赵复笑道:“他早知道你会易容，必定会想方设法易容逃走.你将计就计，骗过了他，如今他必定往城隍庙去了.不过老婆婆行动缓慢，怕很快被他赶上.”

第77章 避敌妙法

小青嬉笑道:“谭老伯生性多疑.我教老婆婆故意说自己要去东城城隍庙，谭老伯必定不信，要往别的方向追去.”

赵复道:“他转眼就要回来.俗语云，大隐隐于市.你不如就藏在此处，他必定以为你会立刻逃离客栈，说不定可以骗过他.”

小青拍手道:“好办法.只是藏在哪里呢?”

赵复道:“我住在楼上天字乙号房，你便去藏在我房间里罢.我就留在这里，若他回来了，也可拖延他一时半刻.”

小青依言往客房走去，留赵复独自立在院中.

小青快步爬上楼梯，往客房走去，才到天字号客房，还未抬头去看门楣上的号牌标记，便听得楼梯下谭老伯怒喝道:“好哇，你和女娃娃一起耍老子!快说，女娃娃在哪里?”接着又听到赵复一声惨叫，高声道:“我怎么知道!我若和她合起伙骗你，又怎会在这里等你?”

惊慌之下，小青不及细想，直接推开眼前的房门，闯了进去.房屋中央是一张圆桌，房门正对着窗户，窗户边立着一位青衣少年，面朝窗外，在身后留下一道狭长身影.那少年忽然听到动静，回头却见红衣少女背靠门框，急促地喘着气.

那少年正是叶心传.

叶心传道:“姑娘，你……”

小青抬起手，示意他不要作声，又将耳朵靠在门面上，静听门外动静，过了好半会儿，终于转过身对叶心传笑道:“好险，好险.你好哇，我叫小青.”

叶心传本自语讷，见那少女面带笑意，双眼弯成月芽儿状，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讪讪然挠了挠头，却不说话.

小青道:“有坏人追杀我，我在这里躲一躲.嘻嘻……你背过身去，不许回头……不许回头哦!”

叶心传依言，往窗外望去，耳朵却静听着房中动静，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小青说道:“好啦，你回头罢.”

叶心传回头一看，不由得吃惊，原来的红衣少女竟已不见，立在面前的竟是一个身材矮小、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与先前的少女模样已大为不同.

只听那俊朗少年故意压着嗓子说道:“少侠，可认得我否?”接着一阵格格轻笑，又完全是女子声音了.

叶心传先是一愣，很快便领悟道:“原来是易容术.”

那俊朗少年忽然眼前一亮，又瞧见床褥上一柄佩剑放在一只棕黄色包裹之上，说道:“少侠果然见多识广!”

叶心传道:“我姓叶，叫叶心传.你叫小青?”

小青道:“我姓顾，舅舅、哥哥他们都叫我小青，你也叫我小青罢!”

叶心传奇道:“你姓顾，又懂易容术……啊，莫非……你可认识一个人叫顾亭槐?”

小青喜道:“那正是我哥哥呢!叶大哥，你怎么认得我哥哥?哎呀!我知道了，你姓叶，就是哥哥常说的叶兄弟.是你救了我哥哥!”说着便快步上前，拉起叶心传手腕，蹦跳起来，面露狂喜之色.

叶心传道:“顾兄现在还好罢?”

小青放脱叶心传手腕，努了努嘴，说道:“哥哥坏死了!舅舅说受什么大师邀请，去了什么山上下棋，不带我去.哥哥也说要去什么少室山，我死缠烂打，硬是不让我去.我便自己偷偷跑出来啦!”

叶心传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小青岔开话题，问道:“叶大哥，你要去哪里?”

叶心传道:“我也要去少室山.”

小青越发惊喜，拍手笑道:“正好，叶大哥你带我去找哥哥罢.谭老伯太凶，又太闷，我不高兴和他一起走了.我们这就出发罢.”不由分说，抓起叶心传放在床褥上的包裹，提起长剑，便往门外走去.没奈何，叶心传只得跟了出去.

谭老伯仍在客栈大堂之中，右手按住赵复手腕，唯一用力，赵复便脸色凄惨，面露狰狞之色.

赵复苦笑道:“老伯，我与小青姑娘素昧平生，干嘛要为她遭这活罪?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谭老伯道:“总要让你吃一番苦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又怎会生出这许多事端!”

叶心传与小青走下楼梯.叶心传从怀里取出钱袋，预备与店家会钞.店家踮起脚尖，望见易容成少年模样的小青，说道:“昨儿个我记得相公是一个人住店，怎么今天多了一位公子?”

谭老伯突然坐起，冷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忽施右掌，向小青肩头抓去.

小青惊慌之下，急忙缩回肩膀，朝叶心传身后躲去.

叶心传忙道:“前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谭老伯道:“这位小兄弟是我好朋友，我找他叙叙话，不干你事，快闪开!”作势要将叶心传拉开.

叶心传右掌斜穿，躲过他的擒拿手，身形一晃，已带着小青跳到了两三步外.

小青见谭老伯抓了个空，她素知谭老伯武功高强，叶心传竟能躲过他这一招，想必武功不弱，又想到当初是他救了哥哥，自然是功夫了得，便高声喝彩道:“叶大哥，好厉害!谭老伯，我这位叶大哥是当世第一高手，你识相的，就快走罢，免得别人说你以大欺小，最后反被人欺.”

谭老伯脸色一沉，说道:“原来阁下是个练家子.我就来看一看天下第一高手有多厉害!”说着蹂身上前，连出几招快攻.

叶心传推开小青，使出游龙心法，疾向后退去.谭老伯几招擒拿手施出，竟碰不到叶心传衣角，不禁大怒，暗自蓄力，拍出一掌，掌中带风，极是迅猛.叶心传见他掌势凌厉，若仍旧躲闪，不免被他掌风带到，便也一样抬起手掌，使出混元掌“黏字诀”中的一招引火烧身，欲以柔和掌法卸去他的内劲.

小青见二人缠斗，难分高下，便从旁绕到赵复身前，低声道:“赵大叔，我们快走罢.”

赵复道:“这位小兄弟因咱们与人缠斗，咱们又怎可不顾道义，弃他而去?”

小青道:“他们武功这么好，你又能帮的上什么忙?”

赵复一想，觉得有礼，便拱手道:“小兄弟，多谢你出手相救……”

小青急道:“还不快走!舅舅说，大行……大行……”

赵复笑着摇头道:“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方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小青这话说得有礼.”

小青道:“赵大叔，别掉书袋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二人快步从旁绕出客栈，接着向西行去.

叶心传催动内力，与他对掌，相持甚久，竟不分上下.谭老伯年岁稍长，过不多时，面颊上生出虚汗，眼看着体力不支，便道:“少侠，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奈何生死相逼?你小娃娃练得这身功夫不容易，岂可轻易折在老夫手里?”

叶心传点了点头，便撤回手掌，向后退开几步.

谭老伯道:“少侠好武功，敢问师承何门何派?”

叶心传拱手道:“在下师承泰山派清止观素心道人.”

谭老伯道:“好，好，江山代有才人出.谭某人果然是老了，在关外住了许多年，竟成了井底之蛙.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佩服佩服.”

叶心传道:“承让了.”

谭老伯径自向东走去.叶心传拿起小青离开之前放在桌案上的行囊与长剑，与店家会过钞，去后院牵了马，便往西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