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那小哥的妹妹病的重吗？”

秋霜向春笙迎过去问道。

春笙叹了口气：“不太好，大夫说病程拖得太久，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

但她看那大夫神情，这话怕也是捡着好听的说的，那小姑娘八成是不行了。

春笙想到刚才看到那小姑娘的模样，眉头紧蹙。

“说是六岁，看着跟四五岁似的，脸色蜡黄，浑身只剩一把骨头。”

“这庄子是楚家最好的一个庄子了，之前一直听说庄上的人过的都不错，说楚家对家中佃户向来优待，怎么……怎么他们过成这样？”

她去的时候看见邬丹家只有两间草屋，看上去还是胡乱搭的，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那小姑娘躺着的床也只是用石头垒着搭了块木板，根本算不得床。

人们形容贫苦人家的时候总说家徒四壁，邬家连四壁都没有，就是个临时搭起来的窝棚。

她若不是今日亲自走到那里去，都不敢相信这庄子上还有这样的人家。

楚虞面露讥讽，道：“什么优待，不过都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给自己博些虚名罢了。真关在这庄子里的人过得好不好的，外面人如何得知？”

就像她在楚家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呢？楚家人各个恨不能扒了她的皮。

春笙叹了口气：“那邬丹那里怎么办啊？要换个大夫来看看吗？”

“不必，”楚虞道，“我开口让请大夫，他们现在请来的肯定就是林安最好的大夫了，再请就只能是从别处另请名医了。”

她跟邬丹素不相识，路上偶遇发发善心还说得过去，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延请名医就很奇怪了。

春笙点头：“也是，小姐你给的银子也够他们用很久了，他若真想换个大夫，也可以自己去请。”

主仆几人不再谈这个话题，日子恢复的跟往常一样，他们依旧每日上山，每日练箭习武，进步虽慢却也能看出变化，起码楚虞不再像之前那样稍微多练一些就浑身酸痛了。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虽未射中靶心但稳稳地扎在了箭靶上。

“小姐好厉害！”

远处的春笙看到这幕蹦跳着欢呼，站在楚虞身侧不远的凌墨也点了点头，在地上写：“很好。”

楚虞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欢呼雀跃，平静地抽出下一支箭：“还差得远呢。”

凌墨傩面下的眉头微蹙，手上木杖动了动，但并没有写什么。

楚虞对自己很严格，放在平常这是好事，但她的严格并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并不是本性严于律己，而是为了报仇。

为了报仇，她可以严苛的要求自己，但这样对她来说真的好吗？

木杖在地上轻点，划出一些无规律的笔画，最终也没成字。

楚虞练了一个时辰的箭，跟以往一般收拾一番下山去了。

凌墨每次都会目送她走远，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今日楚虞走到山腰处停了下来，跟路边什么人说起了话。

卫超远远看到，在凌墨耳边低语了几句。

凌墨点了点头：“就是他啊。”

前几日楚虞顺手救助了一对兄妹的事情凌墨也知道，只是他并不知道那少年长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他又来找四小姐干什么，咱们要不要管管？”

卫超问道。

这个叫邬丹的少年本身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他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他爹已经死了，但谁知道会不会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凌墨摇头：“不必，四小姐帮他不过是物伤其类，正巧碰见了想做点自己能做的。让她自己开心就好，咱们不用管。”

当然，如果这个叫邬丹的少年意图伤害她，那就另说了。

卫超点头，不再多言，山腰上的楚虞一行人则还在跟那少年说话。

“你妹妹她……没撑住啊。”

春笙闷闷道。

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但真的得知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小姐当初没能留住八少爷，碰上了这么个有个妹妹的少年，便想帮他把他妹妹留住，可最终……

她转头看向楚虞，见楚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中难掩一丝失望。

“你……你节哀。”

春笙对邬丹宽慰道。

邬丹似乎并没有很伤心，垂着眼回答：“她吃饱了走的，很好。”

说完又补了一句：“还穿了新衣服。”

原本妹妹是要病痛缠身冻饿而死，现在虽然还是死了，但好歹走前吃了想吃的，穿上了新衣裳，不用饿着肚子裹着那破破烂烂的旧衣袍下葬。

这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他声音木木，但能看出发自内心的诚恳，这样的语气却反而让春笙更难受了。

过的是多不好的日子，才会觉得死前能穿一身新衣裳吃一顿饱饭就很好啊。

她想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楚虞喃喃道：“是啊，很好了。”

吃饱穿暖在亲人的陪伴下离世，真的很好。

比受尽折磨遍体鳞伤孤零零一个人死去被抛尸荒山野岭好多了。

楚虞垂眸，神情黯然。

春笙知道她想起什么，心里更难过了，红着眼睛唤了一声：“小姐……”

她想说一句别难过，可怎么可能不难过？这种事无论多少次，无论什么时候提起，都是难过的啊。

邬丹看出他们心情不好，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站了片刻决定还是说正事，将一个钱袋递了过来。

“谢谢，还给你们。”

春笙一怔：“这不是我家小姐给你的银子吗？你还回来作甚？”

这钱袋是她亲自送过去的，里面的银子是她亲手装的，她自然认得。

邬丹捧着钱袋道：“剩了很多，没用完。”

那日楚虞送去了衣裳食物，请的大夫抓的药也都是直接从她这里走的账，邬丹根本没花钱。

那些衣裳够他穿很久，肉菜到现在也没吃完，他用钱的地方也就是给妹妹下葬而已。

他们这些农户，下葬也就是穿身干净体面的衣裳，一口薄棺，几个纸钱，不需大操大办，所以剩下的银子还很多，可以说基本就没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