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得见你如此狼狈的模样。”卢娜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一时间明亮得有些过头了，莉莲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但是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她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卢娜在翻找医疗箱的忙碌身影，她也自然是听见了卢娜这话，聪明至此，不会听不出话里的取笑之意，可是莉莲却没有开口反驳。

卢娜在书柜的第四层找到了有些落灰的医疗箱，将它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拂掉上面的灰尘，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莉莲的表情，不仅是惊讶于一向不对付她们今日能这样和谐相处，莉莲不与自己拌嘴，实在是难得。还有一点，实在是奇怪，莉莲身上的黑血应该是别的血，因为她身上没有过大过深的伤口，不可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可是不知为何，莉莲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莉莲……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卢娜在莉莲身边坐下，打开医疗箱，在为莉莲检查和处理伤口之前，先是将那些药举起来都看了一遍。毕竟这个医疗箱是自己让娜娜去莫维吉府上取来的，可她已经好几年未归家了，家里又有专门的家庭医师，完全不需要自己处理，所以很久没用过了。万一这药过期了，那可是害了莉莲。

“为什么这样问？你不该关心我的，看见我这幅模样，你应该开心才对。”莉莲终于是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前的生气，她咄咄逼人地反问，眼里是细碎的光。

卢娜确认了这些药水都没有过期，又检查了一下绷带纱布什么的也可以使用，这边强硬地将莉莲的手扯过来，挽起她的衣袖，看见了一些细小的划痕，她叹了口气，没有看莉莲的眼睛，只是一边用棉团沾酒精给伤口消毒，一边说道，“我只是不甘心站在四哥身边的人是你而已，明明我也很努力，可是你的优秀总是能够盖过我，这样一来，四哥的眼里永远只有你，他第一眼会看向你，第一个会想到你，第一次会先叫你，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可是现在你得到了，你拥有了一切你想要的，而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了。”莉莲听到卢娜的坦白，却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她一点也不同情那时候像小透明一般的卢娜，就像她一点也不能理解在自己背后捅刀的卢娜，她更不会原谅将自己推向深渊却又在自己面前忏悔的卢娜。

“不是这样的，莉莲姐姐，你是我很崇拜的人，即便是我回来了，我接手了你的事务，可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么——”卢娜觉得莉莲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她连忙抬起头来看她的脸，莉莲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的空洞，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就像是失去了希望的求死之人。

莉莲的状态不对劲，其实她今日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带着一身血和自己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卢娜有了危机感，她连忙紧紧握住莉莲的手，想要说些什么来激励她，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莉莲给打断了。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卢娜，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姐姐的还不清楚吗？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告诉你吧，反正，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情的。”

“啊……五姐，不是这样的，不……”卢娜感觉自己一直带着的那张伪装的面具在这一瞬间被莉莲的话击碎，让她觉得体无完肤，无地自容，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镇静，变得惊慌失措，就连给莉莲处理伤口的动作都有些变形，甚至将她的伤口撑开了。

莉莲并没有在意，她只是维持着那样的讥笑，不容卢娜的反抗和拒绝，她反手抓住了卢娜即将缩回去的手，一字一句道，“你也是知道的吧？我要执行的任务是什么，应该说这样的任务本来是由你来解决的，可是你与可尔博家族搭上了线，你刻意地安排好了时间，巧合地无法执行这个任务，所以，我才接手了这个任务。”

“我不得不承认，十分地讨厌孟雪云，她是个外来人，没有最美丽的容貌，没有最优秀的能力，没有坚强的性格，换句话说，她就是东方之国大街上随便一拉就可以取代的那种女人，我一直不相信，她会是神眷，我也不认为她能够为莫维吉家族带来我们最想要的东西。”莉莲说到这里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吊坠，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水晶，它被直接扔在了地上，“孟雪云欺骗了我们，她不是钥匙的所有者，那幅画带来的并不是神明的赐福，而是最为恶毒的诅咒。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毕竟，斯、诺基什么都和你说，你已经是他的心腹，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是夜晚伴他身侧的温柔乡，你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卢娜也冷静下来了，她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变成了之前的模样，她坐在那里，认真地听莉莲讲述着，她没有要打断莉莲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这是莉莲无论如何都必须说出口的事情。

“没错，那不是赐福，而是诅咒，正因为如此，小少爷才会连夜吐血，无人医治，甚至还会传染为他诊病之人。”卢娜承认了莉莲的话。

“孟雪云不是钥匙，可是我们也的确找到了钥匙，她的存在，从来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斯、诺基也知晓这一点，虽然他或许不是自己想明白的，或许是有人给予了他启示，但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那孩子，就是最后的答案。”莉莲叹了口气，她在这一刻露出了不忍和悲哀的表情，但是在下一秒，便又成为了空洞的无灵魂者。

“我是要杀死那个孩子的，即便她身上带着神明的祝福，即便她不是那么轻易地能被杀死。”

窗外的阳光正好，凉爽的风吹过，茂密的树叶飘落，一点一点，掀过了整个秋天。

“所以你完成了吗？”

“诅咒不会消失的，即便她死了。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起来，即便是用再大的力气，也不可能撼动的。我们的救赎，不是神明。”

“……”

///

神圣的大教堂里，孩子们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裙，男孩们修剪着整齐的短发，女孩们则是齐肩长发，他们每个人手里面都拿着一束白色的花，坐在长椅上。手捧着《圣经》的神父站在纯银的巨大十字架前面，他将《圣经》放在桌子上，看着台下面坐着的孩子们。

“来吧，我亲爱的孩子们，向我们最伟大的主祝祷——”

教堂里响起了圣灵的歌曲，孩子们闭上双眼，跟随着神父的指引，开始了新一周的祈祷。远处的手捧着圆形时钟的天使在某一刻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睛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了某个孩子身上，然后她笑了。

“滴答——滴答——”

时钟开始转动了。

“最公义的神——求你按你的慈爱怜惜我，按照你丰盛的慈悲涂抹我的过犯。求你将我的过犯洗涤净尽，并洁除我的罪孽。我向你认罪，唯独在你眼前行了恶。神啊，求你为我造清洁的心，使我里面有重新正直的灵。不要丢弃我，也不要向我收回你的圣灵。求你使我仍得你的救恩之乐。你不喜爱祭物，若喜爱，我就献上。神所要的是一个破碎的心灵。神啊，忧伤和痛恨的心灵，你必不轻看。求主听我这自卑的诉求——阿门！”

黑发小女孩跪在草地上，明明是在看溪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可她的视线却时不时地看向身后的那座大教堂，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

“哟——我们的灾星又在这干什么呢？看水里面的鱼儿吗？今天你又要害死哪条鱼啊？”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女孩立刻起身就要离开，看上去就象是要逃命一样。可是说话的女孩早就做好了准备，和她一起来的三个孩子立刻就堵住了女孩的去路。

“你怎么不说话呢？啊，我想起来了，你的英文不是很好。真是晦气啊……”

“既然你这么喜欢鱼儿，不如下去陪它们玩吧？”

伴随着这声音，女孩被推入水中。

“ada！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能这样欺负lisa？！那可是你的室友！”、

“不是，不是这样的……卢娜姐姐，lisa是自己掉下去的！”

“我明明就看见你推她下去了！”

女孩透过了厚重的水面，模糊地看见了岸上的情况。

是新来的修女姐姐吗？

ada又在撒谎了啊……

哈，新的姐姐肯定也不喜欢自己吧……

有一双手将自己捞了起来，她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是谁……？”

“我是卢娜。”

“其实，我叫卢娜.莫维吉。”

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这一刻重叠了。

世界在那一秒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