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高高地站着，俯瞰着大地。

因为她足够高大，大海里的鲲就只是一尾小鱼，小得就好像她在林间踩死的小鱼干。

整个大地也很小，像个蒲团。

天空倒是有一整片，朦朦胧胧的，泛着白光，仿佛是原始混沌的残骸。

就因为一切文明在她的视野里都被湮灭，晏烛觉得自己的思维，充斥着一些别的东西。

因果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些线，就像打得络子一样，只要将它理清楚了，线头到底是怎样的，要不要把多出来的这段剪断，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她的朋友是生是死，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她继续在长高，她的朋友们，总会死去的。

她所在的国度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是繁荣，还是衰败，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在肩负这个世界了。

只要让天不塌下来，让万物遵守规则就好。

就像沈飞鸿或者混沌说得的那样，只要有水，野草就会生长，只要有粮食，子民自然能繁衍生息。

为什么要她来操心呢？

“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呢？混沌，到我眼前来。”

她对混沌吩咐道。

混沌出现在她的面前，化作兽形。

背上长着六翼，身体如黄胆，没有五官，但却能发出声音。

它的声音有些怪异：“你终于觉醒了。”

烛龙：“想让我按照你的想法，不毁掉这个世界，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可我还是毁灭了那个村落，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人类了。”

混沌：“世界就在这里，无论你选择什么，光明或黑暗都一直存在在这里。别忘了，你只是在幻境里，而在现实里你还有无数方法可以让他们存活下来。”

烛龙：“为什么要让我选择？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混沌：“在某个世界里，你没有杀死我，你也没有诞生我，我们之间的因果，以一个玄妙的方式，共同出现。”

烛龙：“这样的世界并没有意义。天启之所以降临，一定有它的意义，因此，那个世界注定要毁灭。”

混沌：“当然是有的。人类向来喜欢用‘逆天而行’这个词，就算他们很无礼、弱小，还是想和命运抗争。你作为他们的神，应该要保护他们，守护这个世界。”

烛龙：“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世界？”

混沌：“帝鸿不想要代表黑暗的混沌，混沌不想要代表光明的烛龙。因此他们才会相互厮杀。如果你选择杀掉黑暗，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存在光明。而当你保留黑暗，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光明了。可如果光和暗只能存在一样，混沌又为什么会出现呢？我不可以杀掉你或帝鸿，当然也不能杀掉在那个世界的自己。如果没有边界，我就只能存在于宇宙的尽头。动力没有意义，势能不再出现，一切成了熵，拥有都无法再重头来过。这真的是你想承载的世界吗？”

他的语气中竟然多了几分人类的情绪。

烛龙沉默了很久：“这样的世界没有意义。”

混沌：“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愿和我们一起存在吗？”

在沉默的时候，天地又高了好几分。

她开始变成了它，它的脚化成了山脉，绵延不绝，它的鳞片皮毛成了草苔，头发长成林木，它的眼泪和汗水化作山川河流。

它的眼睛冉冉上升，成了日月。

日月更替之下，似乎有小动物，在这个世界重新诞生。

化物。

烛龙的声音隆隆的，不带有任何情绪：“如你所愿。”

……

觉醒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晏烛离开了幻境，站在许愿屋里。

李老板去各个位面忙了，屋里整个道符盒子都拿走，就连青鸾和地狱三头犬这些来自不同位面的生物也全都离开。屋内就只有几个魂魄蹲在角落里，它们是许愿屋的地缚灵，无法离开。

风不玄的占星骰子和星盘都被她带走，唯有星盘的方盘子还放在桌上。

就在不久之前，星盘上有一块光芒，那里能通往一个世界。

是的，那不是幻境，而是一个个真实的世界。

晏烛这才明白，原来一直在帮助混沌毁灭世界的，竟然是她。

如果这个世界想要毁灭人类，她是听从人类的，还是听从这个世界的意愿？

顶天立地，开天辟地，死后化物。

她诞生了这个世界，在众多神只之中，或许她才是真正那个主张天地不仁的存在。

绝对的中立，她无所谓光明和黑暗在身边围绕，本来也是不在乎经历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的。

只要存在就可以了。

所以混沌也想存在下去。

“我现在不光是烛龙，也是一个人类啊。我爱着这个世界……可是……”

晏烛——

先将我复活——

晏烛——

晏烛摸向自己的行火令，有某种意念从里面传出。

“叮铃——”

许愿屋的门被推开。

晏烛不小心捏出的碎影，衣衫褴褛地回到了许愿屋里。

她像是参与了一场恶斗，身上好几处挂了彩，瞪着晏烛的目光非常不满。

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晏烛有些恍惚。

但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这碎影已经来到她面前，捏着她的衣领，狠狠地打了她一拳。

她质问晏烛：“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抢别人的东西。我找不到任何食物，有人暴尸街头！你们真的是神吗？为什么你们可以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晏烛：“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无需知道。”

碎影：“为什么我无需知道？！我是你的碎影，就是你的一部分！”

她的一部分？

就凭她？

晏烛突然有些恼怒，拽着碎影推门而出，飞到半空中俯视大地：“这整个世界都是由我衍化！万事万物拥有我的意志，我想让某些存在消失或诞生，仅仅凭我的喜好而已！你是我的一部分，那也是应该消失的一部分。”

“烛龙，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救这个世界！因为天启也是世界的意志，就像我在幻境里的选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