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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个冬天

书名: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字数:5303 更新时间:2024-11-22 03:27:37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个冬天

那老兵笑道:“正是,还要多亏了公子。他想出一种办法,竟能在水里养出东珠来。靠着这项收益,日子总算好了些。”

? 所谓东珠,乃是指北疆特有,产于江水之中的一种珍珠,极大极圆,光泽美丽,远超一般海珠,因此价格亦是十分的昂贵。没想卓清文竟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自家养出东珠,这么一来,这些人生活自然得以改善。

可姜白虹又一想,东珠固然颇受追捧,却也是朝廷的禁品,寻常人是绝不可以私采东珠的,更别说自家培植了。卓清文做这门生意实是颇有风险,而那这老兵随随便便把这样一件事情告诉自己一个外人,却也真是胆大。

一时酒肉已尽,姜白虹觉得自己吃得有些多,便起身四处溜达,这山谷里并没有避讳他的地方,他走着走着,忽觉前面一阵阵白雾缭绕,又有隐隐的硫磺味道传来,他忽然醒悟过来,他似乎走到了这山谷中的一处温泉附近。

依稀又有水声传了过来,姜白虹知道这山谷里并没有女子,想了一想,便走了过去。

果然是卓清文一人在温泉里,他披散着黑发,水面上漂浮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又放着一只酒壶,一个酒杯。一时间姜白虹倒有些羡慕,心道这人真会享受。

卓清文也看到了他,招呼道:“姜公子,若有兴致,不妨一同泡个温泉。”

姜白虹笑道:“好啊。”他倒也不客气,脱了衣服便跳进了水里,这个时候原是十分的寒冷,初一脱衣,骨头几乎都要被冻僵,可一进到水里,四肢百骸被温暖的水流一浸,又是说不出的舒畅。当年姜白虹在江南时也泡过温泉,可和现下一比,感受截然不同,真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他头往后仰,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睁眼时就见到卓清文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便笑道:“卓公子喝的什么酒?我能尝尝么?”

卓清文笑道:“旁的什么都可以,这个却是药酒,旁人喝了有损无益。实在抱歉了。”

这温泉并不很大,两人离得又近,姜白虹此刻也闻到了酒气中浓厚的草药味,不由道:“好重的药味儿,你生了什么病?”

卓清文微微一笑,“大抵是胎里带来的病症吧,我幼时不会吃饭,先会喝药,外祖父那时常恐我长不大,后来倒是也长到了十几岁,却只能住在南方,略往北些,便要发病。”

姜白虹奇怪,“那你怎又回北疆了?这里可不是适合你住的地方啊。”

卓清文叹道:“我若不回来,这些人又有谁来接手呢。”

姜白虹道:“那你还真不容易。”又问:“那你这样的身体,就一直住在北疆?”

卓清文道:“也不是,早先的时候,一到冬天,我必须得到南方居住,不然实在挨不下去。可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幸而去年的时候,见到了一位医师,他给了我这药酒的方子,又嘱我以温泉洗浴。今年这一年,实是我在北疆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姜白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 北疆的冬天毕竟是寒冷的,温泉虽然温暖,但不久之后,二人的发上也先后结上了冰花,有一名老仆过来先接走了卓清文。姜白虹倒还不急着起身,他在温泉中伸展一下手臂,忽然间见到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高大黑影。再一会儿,那黑影竟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高大黑影竟有几分胡可因的意思,姜白虹原坐在水里,这个时候起身可也来不及了,他索性还坐在当地,等那黑影一步步走近。

那黑影将至温泉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仿佛在观测着什么。这黑影本来高大,现在骤然一停,可并不让人觉得安慰,反而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意味。这一晚天上原也有星有月,可是周围并没有灯笼火把,加上温泉的白雾氤氲,四下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这样的感觉,倒好似有一头猛兽匍匐于侧,随时可能亮出他尖锐的獠牙。

姜白虹慢慢后仰,再度枕在石上,乌发散于水中,不言亦是不动,他发上的冰花一接触到水,便融化开来,看上去仿佛沉睡一般。又一阵风吹过,白雾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那高大黑影又上前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到姜白虹的近前。就在这个时候,姜白虹忽然自水中一跃而起,一柄利剑执于他的手中,锋芒较地上冰雪更甚,一剑刺向那黑影的咽喉!

论说这个时候姜白虹原在温泉之中,身上不曾着衣,这一跃出剑原当显得狼狈。可是他这一剑刺出,天上地下竟只余下这一剑的影子,这一招之犀利,实是无双无对,谁还顾得上他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招,正是他先前所创剑法,“共婵娟”的第二式。

那人并未想到姜白虹在泡温泉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剑,更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此人还能用出这般锐意十分的剑法。面对着这样的剑招,他躲不过,也没想躲,反而垂手下去,声音低沉,“我并无恶意。”

姜白虹的剑尖已将触至那人的咽喉,但这时他也看出那人好似并无进一步的举动,剑尖虚虚一点,又收了回去。这时候他也觉出寒冷来,索性又跳回水里,向上面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个冬天

前来那人是个身形高大瘦削的男子,面上颇有风霜之色,现下离得近了,姜白虹见得他面色甚是憔悴,好似大病初愈的模样,便问道:“阁下是哪一位?”

那人道:“我是卓公子身边的人。”

姜白虹“哦”了一声,道:“前两日倒没见到你。”又问,“阁下怎么称呼,找我有事?”

那人并没有答他的第一句问话,道:“因先前听人提到过你,因此想来看看你的样子。”

姜白虹笑道:“原来如此,阁下是想和我比武么?”

那人道:“你看我现下的样子,能和人动手么?”语气中颇为意兴阑珊,又道:“若换成当年,和你比一比剑倒也是件快事。”

姜白虹心里就想:这人多半也是那卓清文身边的一个护卫,因听军营中的其他人说起自己,想来看个究竟。便道:“等你病好了,比一场剑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人点了点头,慢慢地离开了。借着星月之光,姜白虹一眼扫到他手腕,心中忽地一动。

他从温泉里出来,穿好衣服,回到自己房间,思量起这几日的事情,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林皆醉。

自从他与林皆醉在迎春酒肆分别之后,他自然也经常想到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现下想起林皆醉,却是为着另外一件事。

——当日林皆醉去往大理,遭遇一切,就连岳天鸣也未必全盘知晓,可是在姜白虹面前,他却全不曾隐瞒。

姜白虹躺在床上,回忆起林皆醉与他讲述过的种种事情。

? 第二天,姜白虹在山谷里四下里溜达,这几天来他还真认识了几个熟人,遇到一个旧日的长安骑时,他忽地问:“北疆的忘归箭队那样有名,虽说都被那些贵人搜罗走了,难道就没有那忠义之人,自愿和你们一路的?”

那人一瞪眼睛,“怎么没有?”

姜白虹奇道:“我没看见啊。”

那人道:“忘归又不在这里。”

姜白虹道:“可也奇怪,你们还说早年打猎那样艰难,我想要是忘归打猎,不是要轻省许多力气?”

那人道:“那么做,便是大材小用了。”

姜白虹哈哈一笑,“说的也是。”背着手走了。

他在这山谷里走了个遍,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寻到卓清文,道:“卓公子,您晚上要是没什么事,一起吃个饭如何?”

卓清文笑道:“好啊。”

这些天里,姜白虹虽和这些昔日的军人混得不错,但卓清文身为众人的首领,似是十分繁忙,并没有多少时间与姜白虹相处,一同吃饭还是首次。

? 到了吃饭的时候,自有人送上几盘菜肴,姜白虹一看,除了一道野鸡菌子汤之外,几乎都是素菜。自然,在这样的冬日,能吃到这些素菜可说是十分的不易,他不禁笑道:“你口味倒和我兄弟相似,他也是喜欢吃素。”

卓清文笑道:“这是手下照顾着我的口味来了,却失了待客的意思。”便吩咐人又送了一盘炙烤鹿肉上来。姜白虹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便夹了大筷的鹿肉放在碗里。

卓清文吃的并不多,一碗饭后也就放下了筷子。姜白虹却不客气,满满地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碗鸡汤,一抹嘴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卓清文道:“何事?”

姜白虹道:“当日我从雪洞山上掉下来,你与我素不相识,怎么就愿意救我呢?”

卓清文微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姜公子当日在雪中人事不省,怎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姜白虹道:“这说的也是。可你把我带回来,竟对我很好,你们这地方也随便我看,这便奇怪了。”

卓清文微笑不减,道:“这里本也没什么秘密,况且姜公子仪表不俗,绝非寻常人物。”

姜白虹“哈”了一声,道:“从前有个女孩子对我说,长得好总要占些便宜,原来是真的。”

卓清文笑意扩大,“或许吧。”

但姜白虹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看向卓清文,又问道:“那你们这里做东珠的生意,这总该是极机密的大事了罢,连这都说与我听,竟不怕我说出去么?”

卓清文也看向他,“不怕。”

“我本就想请姜公子好好看一看这里,全盘了解一下这里,以你为人,绝不会如寻常小人那般行事。”

姜白虹笑起来,“多谢你这般信任我,对了——”他话音忽然一转,“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我总得问一下。”

“不知卓公子你,到底是姓卓,还是姓杨呢?”

卓清文微微一怔,随即含笑道:“家父姓杨,家母姓卓,清文二字,原是在下的名字,后来便改了。”

姜白虹盯着他的眼睛,“改成了什么?”

“改成了一个守字。”

“为何要改?”

“天之涯这片基业,也只能靠我一人守住了。”

话说到这里,原应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杨守的面上,却还是带着清淡的笑意,“姜公子,你看破的好快。”

他称呼姜白虹仍是“姜公子”,然而二人都知道,他所说的,绝非是先前的那个“姜雪”了。

姜白虹耸了耸肩,“先前还真没想到,不过昨天看到了一个人,我猜,应该是你们那个右使?”

杨守神色不动,“原来廉贞来看过你了。”

姜白虹道:“可不是,他说听人提到过我,想来看看我,先前我也没多想,可后来他临走的时候,我看他手腕的地方露出一块伤来,怎么倒像是紫金功留下的印子呢。”

这里姜白虹说着容易,其实那块印子的颜色已经褪得极浅了,又有衣袖遮掩,当时的星月之光也是极暗淡的,也亏他眼尖,竟看了出来。

看到这个之后,姜白虹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人身在北疆,怎么能和岳天鸣动上了手?——等等,北疆的人,和岳天鸣动过手的还真有一个,那不正是天之涯的右使廉贞么?

先前他结识杨守的时候,看出这里确都是先前北疆驻军的人,因此并未多想。可现下把这里和天之涯一联系,竟是丝丝入扣。连廉贞那句话也有了说法,当时廉贞道,听人说起过自己所以来看看,若是听杨守说到自己,总该加个尊称,譬如“听首领说起过你”云云,可这般说话,显然提起自己的并非杨守,而是旁人。

那个人,该是阿醉吧。他曾在西南与廉贞结义金兰,提到自己,亦在情理之中。

姜白虹猜想的这些,都没有问题,只他不知,林皆醉唯一一次提到他,乃是当时小总管以为自己极有可能就此身死,留下的遗言。

想到这些之后,姜白虹又恐自己猜错,毕竟会紫金功之人除了岳天鸣,还有岳海灯。而岳海灯常年在塞外,离北疆也不算很远,万一那人是和岳海灯动过手,也未可知。于是这一日他便在谷中打听了一下忘归的事情,果然,忘归不在谷中,也不曾参与打猎之事。

如果,玉京城中后来出现的那辆射出利箭,救出廉贞的马车,那些箭不是机关暗器所发,而是人为呢?

? 姜白虹不是林皆醉,不会等所有证据收集完毕,已方已有十足把握方才出手。对于他而言,知道了这些,足够了。

而另一方面,杨守也似乎无意遮掩,见姜白虹发现不对,便坦荡自承了身份。他微笑道:“姜公子之敏锐,不在剑法之下。只是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我并无欺瞒之处。”

这句话姜白虹却也相信,盖因这些天他与这山谷中人接触,看出这些人确是军人出身,言谈举止,亦是颇为豪迈,令人愿意结交。他皱了皱眉,“你把我带到天之涯的大本营,是什么意思。”

杨守平淡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想让姜公子看看,天之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姜白虹一到长生堡,先知天之涯,事实上,若不是当年岳天鸣自林青锋处归来时遭遇天之涯的刺客,他也不会与岳天鸣结下这一段父子因缘。而后他在长生堡长大,自然而然就有一个印象:天之涯乃是长生堡的大敌。当然,后来杨守接手天之涯后,二者之间冲突更多,姜白虹杀过天之涯的人,而天之涯的人也杀过他的许多手下,就连岳小夜之死,也有一半是因着天之涯的缘故。

而这样一个天之涯,竟是先前的北疆驻军出身,实也是令人始料未及之事。

杨守续道:“天之涯的第一任首领凌五,原本是长安骑的副将,他的名字,原是叫做凌勤至。”

姜白虹点了点头,往昔长安骑的副手,自然是不愿以本名现身蒙羞,因此只以凌五之名行走江湖。他道:“我只听说他,倒是没有见过。”

确不曾见过,凌五行刺岳天鸣未果,被长生堡主反杀,后来才有杨守接任天之涯之事。

杨守道:“我也只在小时见过他,回到北疆时,他已去世好几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长生堡与天之涯的纠葛,竟已延伸到第二代了。

杨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他的手指纤长白皙,不似江湖人,仅有的几个薄茧也都在指上,那是握笔留下的痕迹,而非练武所得。他轻轻叹了口气,“凌副将接手的时候,原是天之涯最慌乱的光景。”

姜白虹问道:“不是你接手那时候?”

杨守摇了摇头,“不是,我接手的时候情形也不好,但大家至少知道该做些什么,可那个时候,大家并不知该做什么。他们中的多数,原是北疆最精锐的军人,生于战场,长于战场,你让他们离开这里,当做些什么?众人心中可是一点数也没有。且当时朝廷又有一桩过分之处,他们离开了军队,手中却无钱,日后生活也成了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