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千愿意留下，无论是对九歌还是对敝家村的人而言，都是好事。

此次敝家村感染瘟疫的人共有十九个，最小的仅六岁，最年长的七十一岁。

毋千尽心的为每一位病人进行诊治，九歌则在旁边打下手，顺便跟毋大夫学点医术。

在这之前，毋千曾告诉九歌等人，一旦决定要救这些感染瘟疫的人，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同时为了不让外面的其他村民也感染，自此后都不准靠近敝家村，只有这样才能防止瘟疫的传播。

九歌将毋大夫的话告诉村民甲他们，并让他们这些没有感染瘟疫的人不得再接近屋子，只留下她、李中还有毋大夫三人陪着这些病人。

一晃眼。

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每个人都很忙碌。

毋千知道九歌拥有治疗的术法，于是拉她一起研究医治瘟疫的药方，然后再一个个的试，直到试出真正有效的药为止。

李中身体强壮，又有一身本事，于是他负责采药草这一块，凡是毋大夫需要的药草，他都会到山上一一采来，即使下雪天很难找到药草，也难不倒他，掘地三尺都会找来。

这日，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敝新。

他终于肯将病重的妻子带来。

那日李中他们要敝新把妻子带过来，他还不肯，一直拖到今天。

九歌和毋千刚一起从屋里出来，就碰见跪在院子里的敝新，他病重的妻子正躺在面前的地上，身上裹了好几层棉被。

敝新一见他们二人就磕头恳求。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妻子，她快不行了！”

九歌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到异样，转头看去就见毋千红着一双眼睛，表情很愤怒的样子。

毋千抬手指向敝新，咬牙切齿——

“是你！”

敝新也认出了毋千，当下竟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伯、伯父……”

“谁是你的伯父！你这个害死我女儿的凶手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毋千气到手都颤抖了。

敝新没有反驳，只是慢慢爬起来，马上又跪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愧疚，他一言不发的任凭毋千的指骂。

毋千当然是不客气的狠狠骂了他一顿。

直到骂累了，才罢休。

九歌走到敝新面前，蹲下身子问他：

“你就是当年与毋小楠相恋的那个敝家村小伙子？”

敝新听得到她的问话，却没有开口回答，但有轻轻的点头承认。

九歌伸手扶额。

她头疼。

这两个有纠葛的男人在此碰面，真不知道等下会发生多糟糕的事情。

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女子，九歌又问：

“这是你的妻子？你带她来是要给她看病的吧。”

这话提点了敝新。

他马上像回魂似的，跪着挪到毋千的面前。

“伯父，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但求您先放下过往，救救我的妻子，她就快死了，只要您肯救她，事后您就算要我这条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给您！”

说完，又往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毋千忍住心中悲痛，瞥了一眼敝新的妻子，更加愤恨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敝新的鼻尖，声音哽咽的说：

“我的女儿对你一往情深，当年更是为了你与家人反抗，最后还为你上吊自尽，临死前只留下一封给你的遗书，只字不提我和她阿娘，这份情深义重……你竟然在她死后娶了别的女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因为毋千已经泣不成声。

敝新一样泪流满面。

多年来一直都不敢去回想痛心的过往，如今见到她的家人，心中的愧疚感更加重了，或许他当年就该随她而去，才是最好的交代。

九歌看着两个流涕痛哭的男人，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回来的李中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九歌这才知道后面的事情。

原来敝新在毋小楠逝世后和一个外乡女子成了亲，还生下一个女儿。

说实话，九歌也有些难以接受，也许是因为她把自己想成了毋小楠吧。

难怪毋大夫会这么生气，定然也是这个原因。

毋千的确是痛心疾首，为自己女儿一颗真心付错人而感到不平，本来就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情，现在更加憎恨了。

敝新仰着头，等着脸上的泪水干掉。

他忽然又对毋千磕了下头。

“伯父，我知道我的罪过永远都得不到原谅，我也不祈求得到您的原谅，我只想求您，救救我的妻子，我知道您是大夫，只要您肯出手，一定能救她……”

“我不会救她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毋千冷面无情地打断他的话，然后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敝新看了眼病重的妻子。

再次厚着脸皮恳求——

“伯父！只要您肯救她，我愿意现在就去死！绝对无怨言！”

毋千背着他，久久没有动身体。

两人僵持不下，都倔着不退步。

一个眼神坚定的跪着。

一个狠下心就是不转身。

九歌和李中两人在一旁看着，这次他们也不知道该帮谁了。

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敝新病重的妻子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憔悴的脸色看得出来是在强撑着身体。

她发白的嘴唇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敝新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女子，而我永远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即使我是他的妻子，即使我为他生下一个女儿，都没能在他心里占下最重要的位置。”

这番苦涩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震了一下。

敝新更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站在身旁的妻子。

她又对毋千说：

“伯父，您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您的女儿，她虽然不在这个世上了，却在敝新的心里活一辈子，敝新甚至为了她，将自己孩子的姓氏改姓毋，现在我们女儿的名字就叫毋秋。”

听到毋秋二字，毋千身形一震。

他熟悉得很，这个名字可是他当初跟女儿开玩笑时亲自取的名字，他告诉女儿叫她以后招婿入赘，生下的孩子取名为毋秋，不管男孩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毋千感到很意外，如果敝新的妻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名字想必是女儿曾经与敝新说过，他给记下了。

一瞬间，心情变得五味杂粮。

毋千缓缓转过身子。

这次他正眼看敝新的妻子，意外发现她的长相和自己的女儿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