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珍香温怒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天霖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没有解答众人的疑惑，反问道：“你们家是商人，那我问你，你说官府是希望你们这些商人是那种贪婪到敲骨吸髓的商人呢，还是希望你们是仗义疏财，扶贫救国的商人呢。”

史珍香想也不想答道：“当然是后者了，之前跟我们家想好的拿些老爷们常常劝我们要遵纪守法，有钱就要仗义疏财。”

华天霖看着萧彬，笑着摇摇头道：“你没懂那些老爷们的意思，或者说你理解错了那些老爷们的意思。老爷们让你遵纪守法，要你仗义疏财，不是你理解的遵纪守法和仗义疏财。”

史珍香道：“您...什么意思？”

华天霖不急不躁道：“猜猜。”

萧彬终于开口问道：“你他么能不能说人话，你他么的在这装什么神秘？”

“你就不能文明点吗？”华天霖终于忍不了，见萧彬要发火，也怕在挨骂，赶紧说道：“遵纪守法，守得是什么法，仗义疏财，疏的是什么财？”

萧彬瞪大眼睛道：“国法！贫财！”

“哈哈...哈哈哈...国法，贫财，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了，没想到彬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华天霖笑的前仰后合，当萧彬气的用手不断拍桌子时才勉强止住了笑，喘着气道：“让你遵纪守法，守的是老爷们定下的法，让你仗义疏财，是疏给老爷们奢靡的财。”

老人和史珍香沉默不语。

萧彬气急败坏道：“又说疯话，又他么的开始说疯话了！！！”

“自欺欺人不是个好习惯。”华天霖依旧平静着反问道：“彬，你说老爷们是喜欢拿些为富不仁，对百姓敲骨吸髓富人呢，还是喜欢达则兼济天下的富人呢？”

萧彬怒道：“你他么废话！”

华天霖点点头笑道：“对，老爷们当然喜欢那些为富不仁，满嘴仁义道德，做事男盗女娼，敲骨吸髓的富人了，而且是越坏的富人，他们越是喜欢。”

萧彬气急败坏道：“你他么的耳朵里是塞狗毛了吗？我是这个意思吗？”

没有理会萧彬的谩骂，华天霖闭上眼睛舒服说道：“越坏的富人，越是能让百姓们恨的牙痒，所以只要当地出现叛乱，或者舆情涛涛官府不可解决的时候，老爷们就会宰一个富人，然后把责任全推到富人们身上，因为百姓接触老爷们的时候少，接触富人们的时候多，老爷们都身居幕后，富人们都出于幕前，所以百姓肯定是更恨富人，宰一个富人，再把富人们积攒的财富分发给当地的穷人，虽然只会发一小部分，但这些也足够没见过世面的屁民感恩戴德了，他们只会一个个跪在老爷们面前，一边因为老爷们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让自己出了口恶气而高喊老爷英明，一边会为了到手的仨瓜俩枣对老爷感激涕零。这种行为和屠夫杀猪没什么区别，都是养肥了，宰了分肉。别忘了，分肉的刀在屠夫手里，所以屠夫说这头猪出了多少肉就是多少。可如果这头大白猪变成了一头任劳任怨，最后累死街头的老牛，那屠夫杀起来就会麻烦了，因为会有很多眼睛盯着他，而且百姓还会骂屠夫残忍，即使屠夫依旧会分肉。严重的话，也许经过其他老牛的撺掇，愤怒的百姓会掀了肉摊也不一定呢，而杀白皮猪，永远不会有这种风险。”

三人皆陷入沉默，就连萧彬也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椎般，瘫倒在椅子上。

见三人都跟虚脱了一般，华天霖继续说道：“盖粥棚对百姓和乞丐舍粥，这种周济穷人的事连官府都不干，你们居然敢做，你们以为你们史府是什么？非但不好好当白皮猪，还救济那些被老爷们视为累赘，千方百计都想要解决的这些拖后腿的穷人。你们史府，也配！”

老人已然泪流满面，史珍香双目疲惫的看着房梁，萧彬低下了不服气的头。

华天霖继续冰冷说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们敲骨吸髓的时候能和老爷们交朋友，遵纪守法仗义疏财的时候就被老爷们弃如敝履的原因了吧。这里的城主老爷以及他身后的众多老爷念及旧情放你们一条小命，史爷，恕我直言，你们俩不应该到处叫屈，应该感恩戴德了。”

华天霖的声音不大，确如雷鸣般，振聋发聩，让听的三人产生了耳鸣头晕。

史珍香木然点头，良久才站起来对华天霖深深鞠躬道：“谢谢您，谢谢您让我们知道了我们死在哪里，不至于死不瞑目。”

华天霖笑道：“没那么严重，既然你们没有下狱，那得趁这段时间赶紧逃走，想好下一步去哪了吗？”

华天霖笑道：“那我给二位安排个去处如何？也算保你们性命，免得被日后清算。”

“谢谢。”史珍香已泪流满面。

正在此时，萧彬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

华天霖赶紧站起来道：“彬，去哪？”

萧彬摆摆手道：“你们聊，我肚子疼，要去拉屎。”

史珍香赶紧道：“老师，出门左转。”

萧彬摆摆手。

看着萧彬摇摇晃晃的背影，华天霖苦笑道：“就不能文明点儿。”

接着招呼身边二人道：“来，史爷，我们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华天霖在厕所外的围墙上找到了靠着厕所墙坐在枯草上目光呆滞的萧彬。

华天霖伸出食指搭在鼻下，蹲在萧彬脸前道：“坐在这里干嘛？”

萧彬痛苦的闭上眼睛道：“闻味！”

“哈，嘿嘿。香吗？”华天霖乐了。

“香。”

萧彬沉默了很久继续说道：“刚开始听到史爷名字的时候，我还觉得好笑，还在心力嘲笑了这个名字，没想到，没想到呀...史珍香，屎真香，是真香，是真相。”

华天霖古怪笑道：“那你吃了吗？”

萧彬想也没想回答道：“吃了。”

华天霖大笑道：“真的？你还自产自销呢？这省去了中间商赚差价了，这不是让倒买倒卖的史爷破产吗？”

“嗯？”萧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推了把华天霖道：“人家心情沉重着呢好不好，别在这个时间跟我开玩笑了行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别把底丶裤也给我扒下来行不！”

“行，当然行了。”华天霖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一贯很严肃，好不容易开个低级玩笑，你还不笑，这是我不给您面子吗？明明是您太不给在下面子了吧。”

萧彬有气无力道：“想笑就笑吧，反正我也是个笑话了。”

华天霖皱眉，想清洗一下，但最终收手了，一屁股坐在萧彬对面，食指依旧顶在鼻尖上道：“谁把你当笑话了，彬可是华天霖的朋友，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华天霖完全无可奈何的好朋友呢。”

萧彬看着华天霖，眼中泛出泪花。

华天霖拉过萧彬的手，放在胸口，让其手感受着自己平静的心跳，缓缓，认真开口道：“你对我不离不弃，我与你生死相依。”

“切，你他么好恶心呀！”

萧彬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华天霖撒开了萧彬的手，笑道：“想的是哪件伤心事？对朋友说出来，让华天霖安慰安慰萧彬，朋友不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嘛。”

萧彬，一把抱住华天霖道：“我以为，我做了一件好事，当我看到史爷变成这样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帮了他。”

华天霖叹了口气道：“好事坏事，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也很复杂，好和坏，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轻易分辨的。有时候做的事是好事可这件事引发的后果坏了，那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好事也很难界定了。像这天上的太阳一样。在冬天的时候，它对穷人来说是生的希望，但是换成夏天，那么太阳越热情，穷人也就越害怕。太阳永远是那个太阳，只是时机变了。”

萧彬带着哭腔道：“这次呢？”

华天霖轻轻拍着萧彬的背，温柔安慰道：“老实说，你给与他的机遇不小，如果没有你，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机会踏入修道者的路。”

萧彬大哭道：“我害了他！”

“别有这种想法！”华天霖扶正萧彬，本来准备责骂，但看到萧彬内疚流泪的脸庞，心软了，语气也软下来道：“彬，你不应该这样想，史家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不是你的责任。”

萧彬抽噎说道：“如果我当初...”

“别胡说八道了！”

萧彬话未说完，便被知书达理的华天霖粗暴打断。

华天霖气呼呼道：“史家有今天的下场，那是他们的报应！你知道史家是怎么起家的吗？他们靠走私逃税，勾结盗匪，欺压良善，逼良为娼，行贿官员完成了最原始血腥的积累，而且这些年他们依旧是这么干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圈养私兵，颠倒黑白，强抢民女，史珍香敢当街抢人杀人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亲自经历过。你不要听史珍香说官府在给他们随意安插罪名，我可以很负责人的跟你讲，官府是一点儿都没冤枉他们。他们如今的下场就是他们早该得到的报应！就算是报应，也来的太晚了些！”

华天霖用力的晃着萧彬的肩膀道：“是你救了史爷，如果没有你，他不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他可以重新做人了，还得到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修道机缘，他应该感激你！”

“真的是他的报应吗？”萧彬眼中有了光亮。

“是！”华天霖虽然回答的果断干脆，可还是回避了萧彬的目光。

华天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萧彬，那么史家的这个报应什么时候会来，谁也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也说不定。

华天霖冷眼开口道：“这是史家种下的因，也是他们应得的果。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