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遂道之后，五感仿佛被剥夺，如同浸入了完全的黑夜里，皮肤上传来粘稠浓密的湿濡感，然后陈苗苗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像是新鲜的血肉被搅成碎片，然后放到瓮中发酵的、陈年的、腥烂的气息。

一路向下。

滑入深渊。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陈苗苗的目光完全适应了黑暗自己，陈苗苗听到了又一道呼吸声。

不是她的，也不是殷无双的。

呼吸极为清浅和绵长，若非陈苗苗而今神识强大了不少，她根本听不到这道呼吸。

这里，还有别的活物。

通道仿佛没有尽头，直到陈苗苗双腿都开始机械和麻木了，终于，一道极弱极弱的微光跳跃到了陈苗苗眼底……软软的、绵绵的一团，像是棉絮，亲昵围绕着她转动，若忽视其中包裹着的无声尖叫着的小人，倒是有些梦幻。

陈苗苗轻轻拂开棉絮，不让她拦住自己的视线，可就是这一拨，越来越多的棉絮包裹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潮水般。

反观殷无双，她似乎并未看到这些棉絮，还对陈苗苗投来不解的目光。

“国师大人，怎么了？”

陈苗苗神色不变，察觉到这些棉絮没恶意，便任由它们将自己包裹起来，道：“没什么，还没到么？”

“到了，国师大人请看。”

殷无双将手中玉佩嵌入脚下的阵法中，最后一道屏障解开，陈苗苗终于看到了天衍宗尘封无数岁月的秘密……

一个半大的孩子。

因为小蛋崽的缘故，最近陈苗苗对“孩子”的爱护之意比从前要强烈许多，在看到孩子的瞬间，陈苗苗轻轻攥紧了拳头。

殷无双却道：“国师大人您别误会，这不是人，我天衍宗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这么对待一个孩子，这是魔！”

“魔？”

“是的，可以吞噬天地灵气的魔！当初它横空出世，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将四周灵气都吞噬一空，万物枯萎，狂风肆掠……那真真是末日……”

殷无双说起天衍宗宗主代代相传的密令，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天衍巨树！

因为天衍巨树是压制这位魔的唯一之法！

陈苗苗点点头，静静望向那小孩儿，她有着一头莹白色的长发，脸色是那种毫无血色的、如同尸体般的白，她的半个身躯镶嵌在天衍巨树之中，手臂和颈项的皮肤有如斑驳的树皮，双眸禁闭，没有呼吸。

就像是一张白纸，突兀横隔在现实之中。

虚幻交融。

透着刺骨的诡异。

而小孩儿的胸口有个篮球大的洞，几乎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里面没有内脏，没有血肉，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

天衍巨树的树根扎根其中，一张一翕，从小孩的身体里汲取着养分。

原来陈苗苗方才听到的呼吸声不是别人，正是天衍巨树的呼吸，是天衍巨树缓慢生长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那蘑菇是从哪来的，但是若让蘑菇继续繁衍下去，它迟早能突破天衍宗所有的禁制，然后腐蚀天衍巨树……天衍巨树一旦枯萎，魔就要苏醒了！”

“……”

“我知道这么说，您可能觉得我们在找借口，因为天衍巨树是天衍宗的立宗之本，这是事实，但天衍巨树更重要的意义，是封印这魔！”

陈苗苗轻笑一声，淡淡凝视殷无双：“你所说的末日，除了你天衍宗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历史记载？”

“这……”殷无双没想到陈苗苗会提出这个问题，忙道，“没有，因为我们发现了它，将它扼杀在了牢笼里，但是那黑潮的出现不是说明了一切吗？我想当年，天衍宗的祖宗们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厄难，才将它封印的！若没有天衍巨树，黑潮早就泄露出去了！”

殷无双眼神坚定清亮，没有一丝阴霾。

显然她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

对宗门的教条深信不疑！

这是“魔”，天衍的出现是为了镇压“魔”！

陈苗苗沉默，殷无双心底却泛起焦虑。

“国师大人，您可有办法？”

“……”

“国师大人！请您不要再犹豫了！这东西穷凶极恶！无论是人是兽还是植物灵气，都被它吞噬一空！它要用整个世界来作为自己的养分！您如果有办法，请帮帮我们！”

“国师大人！请您救救东洲大陆的人族！”

“国师大人！！！”

……

殷无双眼神逐渐猩红，声音也越来越尖锐，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陈苗苗摇摇头，从空间中拿出一面镜子放在殷无双面前，殷无双不解，定眼一看，整个人懵了！

一簇一簇小巧玲珑的白蘑菇从她的眼角、嘴角、脸颊长出……蘑菇单看不难看，但有如苔藓般爬满人的五官、脸颊，哪怕是陈苗苗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说东洲鲲用自己的身躯，滋养了兽族，那么现在的殷无双就像是菌丝孢子的温床……

“啊啊啊……”

殷无双吓得疯狂扒拉自己的脸，小蘑菇一颗一颗掉下，却用更疯狂的速度生长！

她毁掉一颗，它便生长两颗！

她毁掉两颗，它便生长四颗！

她毁掉……

就这样，眨眼间殷无双就成了活生生的蘑菇人。

鲜血从“蘑菇痂子”上不断冒出，将雪白如玉的小蘑菇染成了妖冶的红色。

红和白，相互交错，陈苗苗想，她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想吃番茄汁炖蘑菇了……

殷无双无助成爪，不断撕裂自己的皮肤！

蘑菇一丛一丛从血管中钻了出来！

殷无双健康的体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但她还有自己的思考，她……还活着！

“啊啊啊……”殷无双双眸死死盯着陈苗苗，一边伤害自己，一边发出老妇人般的凄厉惨叫，“救我！求求您！救我！”

“救救我！”

……

陈苗苗叹了口气，突然出手用将她禁锢起来，抬手狠狠打了她两巴掌！

这两巴掌，让殷无双暂时找回了理智，陈苗苗冷冷道：“我早就说了，蘑菇是用孢子繁衍的，风吹到那，孢子就能落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