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蔸繁花半生林
作者:佐落干杯 | 分类:都市 | 字数:44.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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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巧遇·1
此刻,安迪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早知道还是应该多带一把枪在身上。
他侧过脸,后方扫视了一圈,几乎能和每一个人的视线都对上。他们看上去都是这片地盘上的帮派人,从年龄和穿着上看,至少都是些经历过不少事情,有些地位和话语权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安迪不敢轻举妄动,脑子里疯狂地发散思维,眼睛里的视线又挪到酒保身上。
这个酒保的白色衬衫袖子被他自己卷起来,露出一对精壮的小臂,不算壮硕得离谱肌肉分明的那种,但是可以看得见上面的青筋,看上去这并不是天天摇调酒瓶子和擦杯子可以达到的效果。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马甲上衣,双排扣、藏蓝色和银色丝线形成简约但是也颇有意思的菱形格图案。他侧边的头发都被剃得短短的,中间那一部分有些长,被扎成一个丸子在后脑的上端,因为没有了头发的遮挡,很容易看见头皮上又两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伤了,现在留下两个增生结构,像是两只蜈蚣一样盘踞在他的头上。安迪心里的想法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发散,他甚至担心下一秒酒保就会从身后酒柜里拿出一把散弹枪,把自己轰成一团碎肉,抛尸荒野。能让这些方言都说得毫不一样的人,这么平和地在同一间酒馆里各干各的,毫无争端,或许这个酒保更是里面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但是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先示弱,先慌张。这是安迪几乎独自一人生活和工作许久之后,得到的一个教训,他做事的准则。于是他也秉承了自己一贯装出一副硬汉样子,甚至有点无赖流氓的架势,问迟迟不回答的酒保,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这里氛围变得凝重不对劲,稍微有点火星子可能就可以让这里的危险和连锁反应一触即发,他继续问:“怎么了?要想这么久吗?一个白人小女孩,被一个黑人女人或者一个墨西哥裔的人,在这里不应该很容易就被发现了吗?”
酒保依然在上下打量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看来你不是本地人,也不太知道这里的规矩哦?”
安迪被他的打量扫得不自在,皱着眉头,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但是还是继续这段对话:“对,你就当我是路过的游客,我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想找到一个白人小女孩,然后带这个无辜的小孩安全回家。仅此而已。”
酒保闻言笑了几声,说道:“那你还很有正义感嘛!做什么工作的,不会是条子吧?”他眯着眼睛笑,像是说了什么笑话一样,引得身后那些看着这里动静的帮派人也发出了几声嗤笑。
安迪没有给肯定的回答,也没有打算对他的猜测,或者说掺杂了许多揶揄的随便猜测玩笑,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皱着眉头看着那个酒保,沉默着。
“我们这里呢,不介意过来玩的游人,甚至允许想要放松的条子出现,前提是不能把他们的活儿带进来,私人恩怨倒是可以,我们这里很欢迎私人恩怨。更欢迎生意。”酒保继续这慢悠悠的语气,说道,接着,他低了低身子,和安迪对视,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脸,“那么这位客人,你是带着工作来这里的?还是为了生意来这里的?”
安迪咽了咽喉咙,想着他刚刚那一大堆已经算是明示的话,干干巴巴说了一句:“是为了生意。”
“什么生意?”酒保继续问下去。
安迪愣了愣,心里有点没底,但还是维持着脸上阴沉沉的表情,让自己的态度显得理所当然,并且很不好惹,就想那些常年混迹街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古惑仔一样:“生意就是生意,告诉你了你帮我做生意,帮我做事、讲数、买卖不成啊?”
“随口问问,你紧张成这样干什么?”
“我没有紧张。”
“那你对着我发脾气呢?”
“我哪有发脾气?”安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牙槽轻轻一咂,发出习惯性的那声“啧”。
酒保把擦干净了的玻璃杯放上架子,又拿下来一个高教玻璃杯,继续用手里的干毛巾擦拭杯子,一边点点脑袋:“好吧,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接着他继续维持着手里的动作,继续了刚才擦杯子的动作,没有再说什么话。
安迪还是盯着这个酒保看,等待着得到一些答案。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下文,眼前这个酒保像是把他又当做了一团空气一样,就像是没看见他还坐在这里,等待着一个像样一点的回答似的。
犹豫了一会儿,安迪轻轻叹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善一点,又问了一遍:“劳驾您回忆一下,前两天有没有看见一个,被一个黑人女人,或者一个墨西哥裔、留着胡子的男人,带着的白人女孩,大概七岁,穿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家里很富裕的那种。”
酒保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依然维持着他慢悠悠的语调,说:“如果你真的想有所收获,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有关于这个地方的规矩,行外人。”
第87章 巧遇·1
“好啊,详细说说。”安迪耸了耸肩,先放下了刚才着急焦虑的样子,虽然他现在藏在吧台桌下的腿,还是忍不住因为焦躁不安而快速地踮着脚抖啊抖的。
“你要是真的想问什么事情,就不应该进来,更不能问一个店里的、站在吧台后面的人。”
“点解?(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吧台的另一面桌子里,能藏什么东西,能藏多少东西。”
“威胁我哦?”
“是你要听,还叫我详细说说,还问我为什么。”
“你就不能就直接一点,用‘有’或者‘没有’,来回答我的问题,一定要绕这么大一圈的弯子,半天说不到重点吗?”
酒保挑着眉毛,声音干巴巴、硬邦邦地笑了两声,很刻意,接着说:“你应该习惯了啊,条子审问人的时候,不是都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吗?”
“不会。”安迪想说,如果他在问第二句的时候,对方还是这样的语气或者不正面回答问题,他就会把监控视频关了,把人请去喝一杯热咖啡,过一会儿再回来,当然,回来之后的嫌疑犯身上可能会有一些青紫或者红肿的痕迹,不过当事人一般都会解释说,是他们分局的玻璃楼梯实在不容易看清,又很容易滑倒,都是他们不小心的后果。但是安迪现在不在自己的场子里,当然不能做这种事情。
“看来你是业绩不错的那种条子?”
安迪撇撇嘴,他听得出来对方话里的嘲弄,不打算回答。
酒保也不在意眼前这个看上去是白种人和黄种人混血的年轻行外人打不打算应话,只是自顾自地擦着手里的玻璃杯,一边继续聊天似的说着:“作为一个条子,你也太实诚了,正常来说,上来第一句都会否定自己是条子这件事,还会说一些或者做一些事情,证明自己不是条子的。”
“我说了不是,你就会信?”
“不会信。”
“那我说不是或者是,有什么不一样?”安迪说得很没好气。
“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能猜到你,在自己局子里人缘多半不好。”
“你又要告诉我,你会读心术,会预知未来了?”
“那倒不会。”酒保耸了耸肩膀,“做我这个职业,来的客人看多了,自然而然就会看人了。”
安迪皱着眉头,看这个酒保继续擦拭手里的玻璃杯,这吧台和杯架上拢共就那么几个杯子,他不明白酒保手里总是停不下擦杯子这个枯燥无味的重复工作的用意,因为他自己心里的着急,更加看得心烦。停顿了几秒钟,见酒保又安静了下来,安迪又打算再一次,不厌其烦地再试探一次,即便这真的有点讨人嫌而且没有效率,他问道:“所以,那个女孩……”
酒保笑了两声,说:“你这人真的是木头脑袋的!听不懂我就是为了不想回答,所以和你弯弯绕绕,扯开话题啊?”
安迪的嘴角抽了抽:“听不懂,你们这些华裔就不能说话直接一点,非要做什么画外音让别人猜吗?”
“警官,你自己也是华裔哦。”酒保听他抱怨一样的指责,反而笑起来。笑了一阵之后,像是忽然对好心帮助,有了那么一点乐趣,对安迪说:“如果你真的想找人,想要情报,就花点钱,去找到这片情报网好的中间人。反正呢,我们这个行业的人,你们也很清楚,只要钱给得到位了,自然什么事情都是愿意做的。”
安迪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可以当做线索继续摸下去,不算白来一趟,于是他紧跟着问:“那中间人在哪?”
酒保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看上去还是愣头青的警探一眼,开口,但是对着其他方向说了一句:“小五,送客。”
还没等安迪反应过来,一个看上去估摸着快有一米九的大个子女人走了过来,就站在安迪的边上。女人高大健壮,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堵墙似的,把光都遮住了一半,把安迪都笼罩在她投下来的阴影里了。
安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这个高大的女人揪起到了领子。
街上的人因为时间的逐渐推移,渐渐变多,在夜色的掩护下工作开始进行营生的人走出了自己狭窄的栖息地,这片街区像是专门为夜行生物提供了捕食和被捕食的场地。酒馆的门在“砰”的一声巨响中被打开到最大,里头一个人就像是一个被抛出的铅球似的,被丢出来。
安迪还没来得及站稳,或者说根本来不及调整落地的姿势和重心点,一声闷响之后背后着地,摔在地上。他被这一扔一摔弄得有些头晕眼花,恍恍惚惚地看见酒馆里的黄色灯光被遮住之后又照出来,那个高大的女人背光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接着门又“砰”地一声关上。
他躺在地上,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吟。好消息是他又找到了一条线索,可以去寻找这里的中间人,只要钱给得够,可以问得到苏珊的行踪,或许可以找到小姑娘;坏消息是,这里的人确实对行外人——尤其像他这种做警探工作的,十分不友好,对于中间人的信息,比如名字或者地址,都是一无所知。这就像抓住了一把沙子,手里确实有点东西在,但是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松开手,马上就会被风吹走,对事情的发展毫无作用。他感到疲惫,身体和心理都有些疲倦。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掌心重重地摩擦过额头、眉毛、鼻梁,手掌在眼睛前面停了一会儿,阻隔了视线。
身边有近的或者远的脚步声,匆匆路过,听上去没有人愿意为一个躺在酒馆门前的人行道上的家伙,占用自己时间,最多只不过路过的时候脚步声音稍微慢了一点,但是很快又匆匆恢复了原来的走路速度。有些是高跟鞋,有些是皮鞋,还有更多是硬邦邦的板鞋,或者这个季节里多见的厚靴子。
在众多的脚步声中,安迪听到一个轻轻地脚步声。
这个脚步的主人像是一个胆怯的小孩,走得不快,但是会把步子放得很轻,像是在夜晚的木地板上行走的时候,担心吵醒其他人,而故意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落地,这样的感觉。这个脚步的声音慢慢靠近,安迪一开始没有多想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轻轻的脚步。这个轻轻的脚步声太容易被其他人的脚步声盖过了,就像是一个附属品,不容易在人群中被发现的存在。但是他停在了安迪的边上。
这个轻轻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就在安迪的脑袋边上。这下子安迪才警觉有人靠近了自己,迅速拿开手,睁开了眼睛。他往上一看,看见了披着长发黑发的东方的姑娘,虽然因为视角的缘故,是倒着看这张脸的,姑娘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但是看见了她的眼镜,还有那双水汪汪看上去总是很无辜可怜的眼睛,安迪认出了这是在莉莉安女士家里,和蹲守的时候都见过的那个帮派女孩,那个被他们叫做蔸娘的香岛林嘉文手里的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