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也是不幸离世了，才不得不让你们……”

感受到苍夜对“父母”这一存在的无所谓，舍亭像是想要安慰一样说。

“可能吧……”苍夜略微看向窗户外面，好巧不巧，那里正有一对母子。

孩子拉着母亲的手，指着另一边的零食玩具；母亲无奈又溺爱的笑容……

这些怕都是苍夜没有过的——大树想。

苍夜这看着母子、神色淡然的样子，反而让大树说不上话。

“你们别这么在意。我和小雪都还没怎样呢，你们拉着个脸干什么。”

苍夜转头来，对正情绪低落、不知所措着的大树舍亭两人说。

“在孤儿院过的是不怎么样，但也没太糟糕。我们有十几个兄弟姐妹，还有关心我们的护工。

——我名字就是护工取的。

他们估计是知道我父母是神州人吧，所以想起个神州的名字，不过……”

“周苍夜”，这样一个名字确实有些“二不像”。

神州少有家长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神国家长一般也会起叫“白夜（はくや）”、而非“苍夜（そうや）”。

这个名字就像是夹杂在两者之间的“杂种”一样不伦不类，两边人都会感觉这是对面的名字。

“不过没起得更怪，我就已经知足了，要是什么‘黑夜’的话……”

苍夜做了个悻悻的样子，可看了眼周围，这种滑稽的表演没有缓和到气氛。

大树舍亭依旧默不作声，对这个话题他们是在是表现不出来轻松；岚也无声地吃着饭。

只有小雪、尴尬地笑着。

“孤儿院的生活就这样一直到新历八年，就结束了。”既然如此，苍夜就简单带过了。

“新历八年，神国内战火纷飞、待不下去了。好在有神州救援军出现，我们才离开了那里。”

新历八年的神州救援军，是大树也知道的大事件。

——新历元年的时候，现在的东联盟国家、被那场史称为“大异变”的事故带到了这个世界。

而那时候还不叫神国的神国，作为最东边的国家，最早地发现了世界的异变、和世界树大陆。

意识到有巨大科技水平差距的他们，发动了对世界树大陆的侵略战争。

起初、神州等国因为种种考量并未实际干涉，后出于人道主义、维护地区和平等宗旨，援助了世界树大陆一方。

像是对此反击一样，神国对在境的神州公民做了没收护照、限制出境等种种越境行为。

这当然引起神州人民的不忿。

于是在新历八年，为了营救本国公民，神州发起了闪电跨境救援。

——那是现在依旧会被神州人赞不绝口的、扬眉吐气的行动。

那次行动中的军队，就被称作神州救援军。

“然后你就留在了神州？”大树问。

“不。”苍夜摇摇头。

“我和小雪在神国生活了八年，从出生到去神州前、接触的都是神国的文化。

就算父母是神州人，但我们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根本就不算同胞——最多是难民而已。

跟何况神州人对神国的、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抵触，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

更别说那段时间才刚刚结束战争——总有人对我们持敌对态度。

留在神州，对小雪……”苍夜看了看小雪，略作停顿：“还是对我来说都不是好的选择。”

大树说不上话，他毕竟也是神州人。

打心底讲，他对神国人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以至于他最初知道神树会和神国文化相似后，对神树会都有过微妙的不满。

“于是我带着小雪来到了这里，”苍夜敲了敲桌子。

“来到世界树脚下，这片适合我们的地方。”

苍夜向后仰，双手略摊开：

“这里的语言和神国几乎一致，还有来自东联盟的救助金、和数不胜数的机会。”

苍夜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个商人。

可是那时候，苍夜他——

“新历八年，苍夜你那时候…才七八岁吧。”舍亭神色暗淡、微微抬起眉头弱弱地问到。

她不是不相信苍夜说的话，只是因为惊讶而出声。

仅仅七八岁，就带着妹妹两个人、从神州跨越大洋生活，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

——这听了换作谁不会震惊呢？

“七八岁又怎么样呢？七八岁、难道‘老天’就会赏口饭吃吗？”苍夜神秘地笑了笑。

“……”沉默。没人答得上话。

所谓老天，并不会给年幼无力的人如何机遇。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这点，在听的三人都有亲身经历。

苍夜虽然说得依旧云淡风轻，丝毫感觉不出经历沧桑的深邃、艰苦生存的沉重。

可让他变成这样的，又何尝不是煎熬的生活呢？

原本抬头挺胸坐着的岚，这时候也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双手握着杯子。

“厉害。”他轻声地说道。

而这一声简单的感慨，却是他和苍夜相处两个月来最真挚的佩服。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无论苍夜训练时展现了怎样的技术，他都未曾有过真正的佩服。

但现在，他身心都对苍夜放低了姿态。

——现在想来，或许苍夜的各种突出的能力，都是为了活下来而迫不得已习得的吧。

“不说我们的事了，你们呢？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

今天可是大日子，不能总是聊这样沉重的话题。苍夜话锋一转，问向大树舍亭两人。

“婚礼……”大树有些失语，这让苍夜感到不对劲。

大树略略看向舍亭。

“我们不打算办。”舍亭微笑着，静静地说。

而大树笑容有些泛苦，看来这是舍亭的意见。

“我倒是想，可是舍亭说他们神树会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大树说道。

“…什么？”但是这话引起了岚的注意。

“铺张浪费？这怎么能算铺张浪费？”语气不凶，可是脸上还严肃的表情让他不怒自威。

“要是连结婚成家这种事情都不值得花点钱、热闹一点，那一辈子还有什么值得的？”

在场四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应该最不关心此事的岚，表达出来的意见反而最大。

“这……”大树看了眼舍亭。她眼神有些飘忽，看来这其实并不是神树会的传统。

但是大树随后拍拍手：“没事，办不办不都一样吗。”

大树现在比起什么婚礼，更希望舍亭能够开心，无论舍亭有什么托词，都已经不再是重点。

“你别吓到别人。”苍夜也肘了一下岚。

“……”岚沉默了。

他脸就这样，又改不了。

“反正我的意思是，别推到神树会上。

我们神树会虽然以前穷，但是大哥从来没有吝啬过对新人的祝福。”

神树会在战争之后成立，人数因为战争折损，留下来的孩子老人众多，能够参与劳动的人甚少。

可即便如此，若是有新人成对，他们也从来没有吝啬过“场面”。

神树会的人成家立业，会通知会内所有人。而他们、也都会献上真挚的祝福。

正是因为在战争中失去了家庭、朋友、尊严，所以他们对这些东西，无比重视。

岚没有再说什么，他也并不是想逼舍亭同意什么的；毕竟想不想办婚礼，全凭当事人心愿。

他只是不能容忍把这些原因归咎到神树会，说的好像是神树会“无情”一样。

——不过他的神色，实在是不大友善。

场面有些尴尬，苍夜大树小雪三人面面相觑。

“我…”舍亭开口了：“不想让大树到时候…被觉得是一个……”

她表情变扭，说的话也表意不清，但是总结下来——她不希望别人以后知道，大树结过婚。

“！舍亭……”这话触动了一旁的大树，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位妻子，久久不言。

“你以后还要生活……”

而不知情的岚感到疑惑。

但是他倒也不傻，看这两人的样子、再看苍夜小雪的样子，就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没事，我不在乎。”大树的声音哽咽，紧紧抱住了舍亭。而舍亭，也全力回应着。

这份相拥的温暖，不知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