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九黎心乱了，一道风刃擦着他的脸颊斜斜飞过，他呆愣在原地，纵容着风刃掀起血丝扬进风里。

“祁九黎，”万俟青舒笑靥明媚，斑驳的竹影斜在他身上，浅风轻行，竹海摇曳，顽皮的影子在他身上虚晃。

周围沙沙作响，那股沙沙声里，他似乎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招得逞，风刃似乎找到了诀窍，一击又一击死命地往祁九黎身上砸，祁九黎顶着风刃一步一步朝朝着他笑的他靠近。

“你回来了。”万俟青舒说。

好巧，这也是他想说的。

他痴痴地望着他，抬袖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他也欣喜若狂。

万俟青舒嘴角的笑容微凝，蹙着眉头下意识躲开了祁九黎的手，而后未出鞘的剑狠狠砸在祁九黎胳膊上：“放肆。”

祁九黎望着万俟青舒手中的剑，一时愣怔。原来眼前的他，是没有洛笛的他。

祁九黎意随心动，落桑的声音适时响起：“九黎，只是幻象，莫要陷得太深。”

祁九黎回神。

炙热的视线落在一脸防备的万俟青舒身上，贪婪地想要将他装进自己双眸里带走。

“九黎，”落桑重重一声，祁九黎抬袖，眼前的竹海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眼睁睁地看着披着光的白衣少年消失在混沌深处。

“此次一去，这魔境里，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吧？”祁九黎垂眸望着掌心里躺着的玉笛，此刻说话才发现刚刚他将牙关咬得都麻了。

“此次一去……”落桑的声音悠远绵长，停顿半秒后，它说，“没有归途。”

祁九黎扬唇嗤笑：“落桑，有些贪欲，一开始就不该动它。”一旦动了，就再也收不了手了。

落桑微顿，他又说：“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落桑动了动嘴唇，飞到寒玉床旁边盯着眉目精致的万俟青舒，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祁九黎倏地出现在落桑身边，落桑自觉地消失在原地。

他攥着笛子，单膝跪到台阶之上，攀着玉床，展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掌，又将苍翠欲滴的笛子小心翼翼地放入他掌心，而后替万俟青舒合了手指。

“我真是自私，”他伏在万俟青舒手边，望着自己刚刚放到他手心里的笛子，“要是真的就好了。”

“我还能见到你的吧？”他的大手覆了上去，刚好将万俟青舒微微合拳的手抱在手心里。

他望着他俩交叠攥着洛笛的手兀自弯眸，眸底的苍凉化作柔水万顷，他闭眸逼回眼底的涩意，屏住呼吸瞬间消失在原地。

寒玉床上，仅剩美玉加身的白衣美人，合着寒玉上的丝丝雾气，白着唇色，攥着笛子，了无声息。

祁九黎取出长剑，一路劈着洞中的魔气朝前挺近，万俟青舒千万，却没有一人能拥有他的半分神韵，皆是画皮不画骨。

突然，剑下出现一张俊脸，眼见长剑就要从他眉心劈下去，祁九黎心神俱动，终究还是没忍住收了剑。

“你怎么不劈我？”万俟青舒微微抬眸，歪头望着他笑，浑身的少年稚气扑面而来，纯洁得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笑问，“我虽然不是他，但也长得一模一样，你喜欢他不喜欢我吗？”

祁九黎侧过身避开来人澄澈炽烈的视线。

“为什么？”万俟青舒却不肯放过祁九黎，大步绕到祁九黎面前，“我跟他不一样，他冷冰冰的，脾气又臭，又爱找死。我好歹也是一翩翩少年郎。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祁九黎沉着脸色，幽深的眸子似乎能滴出墨来。

“为什么？最重要的，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万俟青舒的声音清脆入耳，祁九黎心尖微颤，连带着他眼睑上根根分明的睫毛也颤了颤。

“你也喜欢我的吧？”万俟青舒顽皮得像是讨不到糖的孩子，微微弯腰抬头凑到祁九黎面前。

突然放大的神颜贴到自己面前，祁九黎抬眸，恰好对进一双熠熠生辉的墨眸。

万俟青舒对着他弯唇，墨眸里的涟漪瞬间荡漾出别的暧.昧笑意，宛如一只清纯至极、初出茅庐，却青涩地学着取悦猎物的小妖精。

“是我不好吗？”他凑到他耳边轻飘飘地问道。

祁九黎捏着剑鞘猛地抬起长剑，眼前故意撩人的小妖精瞬间被打散，“呵呵呵，”小妖精在远处凝聚成形，“你心动了。”

“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万俟青舒故意微张着粉唇，倏地来到祁九黎面前，捧起祁九黎脸颊，作势要吻上去。

祁九黎还没抬剑，小妖精倏地飞远：“他才不会这么对你呢。”

“我说他坏话你生气了？”

“但你尝不到他，试试我的滋味也可。”万俟青舒倏地换上一身白衣，身后云雾缭绕，彩霞纷飞，“我若这样，如何？”

祁九黎面无表情地抬起冰冷的眸子，拔剑对着住在云霞里的万俟青舒直接劈了下去。

剑气一出，云霞解散，圣光骤浅，四周再次变成了黑黢黢的洞穴。

他闭眸凝气，拿着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九黎，”不知过了多久，落桑略带试探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我没事，”说完，祁九黎睁眸抬脚继续深入。

如果来世，有朝一日真能在青舒眼里看到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为此他愿意献上他的神魂。

祁九黎再次一剑破一洞，但从落桑欲言又止的模样里，他知道他落剑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哪怕只见一眼也好。

就让停留眨眼时间的幻影，短暂慰藉他干枯已久的灵魂。

一眼就好。

祁九黎望着那张清冷孤傲的脸，捏着剑柄的手尽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但长剑终究划破他的身体，祁九黎挑剑，被刺死的万俟青舒又无数次死在他的手里。

幻象消失，他却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刚从幻境里出来，祁九黎一脚踏进了漫天红色纱幔的夜晚。

祁九黎垂眸，望着一身红衣的自己，眼里不自觉多了几丝哀伤。

他这是……梦见了同青舒的婚礼？

想着，江对面陡然响起鞭炮喇叭唢呐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喜乐响彻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