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嘀嗒。

不知道有哪里传来水声，一滴又一滴，敲打在薄薄的水坑里。经过岩石的千回百转，这清脆的水滴声也就变得更加幽幽。

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水滴落处才会生长出一棵石笋。

都说水滴石穿，在这里，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水滴下去，石头不仅不会少，还能渐渐增多。

“有水声了，前方也许会有暗河，要小心，这处岩石脆弱，要是不小心摔下深坑，有的苦头吃。”

环境幽暗，要是踩上什么脆弱的岩石薄片，掉了下去，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端看这里石笋林立，万一摔下去那个断层，下面也有这样多的石笋，怕是一掉下去，就会被串成烤肉。

“嘶，好冷啊，你不冷吗？”

一小师妹拉着杨舟的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外面是春夏之交，气候早就转热，大家的衣服也都不厚。这地底下却是寒冷如冬季，什么都是冰凉凉的。

杨舟不太怕冷，他觉得背后发凉，那更多的是精神上感到的凉意。多亏了修炼能更好地开发体质，他现在对是不怎么怕冷了。

“冷的话就试着让灵力运行大周天吧。活动起来会好很多。”

杨舟低声安慰着这个一起出来的小师妹。对方声音软糯，扎着小辫子，圆圆的脸蛋上经常露出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好些师姐们都喜欢逗她玩。

季兰也是这次跟着一起出来的新一代青云宗弟子，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小鸟依人的样子，其实论修为，和杨舟不相上下，粉粉嫩嫩的小拳头，挥出来轰碎一块石笋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舟自然是知道这个小妹妹的力量的，不过人家这样可爱地撒娇，正常人也不会拒绝。

他还觉得是不是女孩子比男孩子要不抗冻一点，果然还是要养胖一点，像杨小叶那样瘦不拉几的，一看就很怕冷。

季兰撇撇嘴，她其实是有点怕黑。

虽然她一拳能把石头砸烂，但是，女孩子家家嘛，怕黑怎么了，怕虫子怎么了。

“这地方看着好大啊，可是一点妖气都没感觉到，明明外面一看就不对劲的。”

这里原本就安静至极，一点点的声音也能放大到好多。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地底下回荡，给原本的空灵添了一份诡异。

季兰顿时就不说话了，她才不会承认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领头的顾师兄却突然停下：“说的没错，这地方有古怪。”

忽然有一人叫喊起来：“看那里！那是我们之前做的标记。”

凑近一看，是剑在石头上划出的交叉痕迹，很新鲜，确实是他们划出来的。

再一看四周，没有他们之前安放的小光球，也许是灭掉了。

“迷阵，比上面的不知道要高出多少的迷阵。”

顾师兄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来，众人手心的光球忽然灭了，一下子所有人陷入了黑暗。

原本扯着杨舟袖子不放，柔弱又害怕的季兰，瞬间扔下了杨舟，手指摁在自己的佩剑上。年龄虽小，面孔也稚嫩，眼里的决断却也不容小看。

杨舟也松了口气，被人扯住，战斗力也会大大降低，就算是逃跑，也十分不便。

火光突然亮起，原来是高师姐点燃了符咒。这符咒灵火，也在这地底阴风中摇摇晃晃，欲灭不灭，却是勉强撑住了，给这里带来了一丝光明。

“符咒撑不了多久，找地方避风！”

这地方石笋林立，蜿蜒曲折，看似避风处很多，仔细一看却都是四通八达，不止从何处来的阴风呜呜地吹，贯穿了整个地窟。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冒了一出来。一开始还觉得是幻听，慢慢的，这点声音越来越响。

“不好，是虫群！这地下有虫群受那妖物驱使！”

像是不详的催命征兆，追赶着众人。

先前众人还觉得这里一点生机都没有，十分奇怪，此刻这些原本隐藏起来的生机纷纷冒头，追赶着众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靠！我现在相信那妖物绝对不是花妖了，我就没听说过有植物化妖，和虫子联合在一起的。”

黑暗中不知道有谁骂了一声。

也确实，众所周知，植物和虫子之间的仇恨关系，那是恨不得它们去死。没道理化作妖之后冰释前嫌，驱使虫子为自己干活。

虫潮在后面追，大家在前面跑，时不时还扔一张符咒出去，看一看后面的虫子跟到哪里了。

点燃的符咒冒着灵火，普通的办法没办法熄灭。于是就能看见无数黑漆漆的小点扑向那道火苗，意图用自己的身体灭掉这簇碍眼的火花。

可惜这些虫子只是凡胎，数量虽多，却不能灭火，众人与虫潮周旋，时不时放火烧一烧，用剑气砍一砍，虽然急急忙忙，也是平安撤退了。

一时间，虫子被烧焦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地窟，连飒飒作响的阴风也不能吹散。

老实说，这焦味里面还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肉香，挺诱人的。

第九十九章 人不可貌相

杨舟想起一种小吃，就是捉来许多蚱蜢，放进油锅里炸至金黄，吃起来可香了。就算不用油炸，只是火烤，也是酥酥脆脆，口齿留香。

不过此刻想这种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洞府前面。

是的，这地洞里面，还有一座洞府。

幽深的妖气就是从这里蔓延出来的。

阴风也吹不到这里，虫子们也不敢爬过来，这最危险的地方，目前看来却是可以落脚休息的安全之处。

“这该不会是蜘蛛精吧？”

一人突然说了一句，虽然带着点疑惑的语气，不过更多的，还是肯定。

因为这洞府外面，就缠绕着许许多多的蛛丝，还都是从里面冒出来的。

活活就一个盘丝洞，简直就是举着牌子宣告全世界：

我就是蜘蛛精。

白色的蛛丝爬了满地，也不知道在这盘踞多久了，更不知道这妖精的洞府里面又有什么陷阱。

“失算了，这妖物修为比想象的要高多了，这种妖物是怎么躲过搜查的？”

一般情况下，修为强大的妖，都可以自立山头了，给自己安一个名份，再给边上几个大妖打点，甚至报备给附近的仙门。

那么这个妖就不是野生无名小妖了，只要接下来不闹出人命，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人间修炼。

这种路子更适合他们生存，比偷偷摸摸寻找修炼资源要好多了，所以修炼有为的妖都会想办法给自己安个名份。

只有那种无名小妖，才会走走邪路，伤人杀人，无恶不作。

先前他们也以为这里闹事的妖物是新生的不懂规矩，又和主人家有仇，才开始杀人，现在一看。

嚯，这连自己洞府都有了啊，规模不小啊，怎么会籍籍无名呢？

“外面那些虫子好像很怕这里。”季兰看着外面悉悉索索涌动的虫潮，面露恶心之色。

她也能轻松杀死一堆，但这里的虫子多到杀不完，只会堆起更多的虫尸，虫子里的恶心浆液，溅到自己身上，也是极为难受的。

况且还不知道有没有毒。

而且最恶心的，就是这些虫子还吃同类的尸体，前脚他们刚拿符咒烤焦了一大堆，后脚那些新涌来的虫子就把原先堆在那里的尸体给啃食了。

“这是当然的，高位阶的妖对自己同类有碾压性的控制权。”

妖族是一种位阶分明的种族，上下级的关系是必须要尊重的，最惨烈的时候，就算是高位阶的妖命令底下的族民去死，它们也是不能拒绝的。

位阶压迫，十分致命。这倒是人所不能体会到的了。虽然人与人之间也有不同，比如修仙者就能仗着自己的灵力去压制普通人，而高阶修仙者又能凭借自己的修为去碾压低阶的。同是强者为尊，妖族之间却还多了一些血脉之间的压迫，并不是纯粹的拿力量去压制对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总是在不平等的路上追求平等。

可惜这偌大世界，终究是没法平等的。

光是有些人有灵根，有些人没有，就足够让人绝望。灵根之间的三六九等，也是不知道多少人绝望的源头。

可以修炼的，一辈子也不能理解那种，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修仙门槛的普通人。资质低的，也完全不理解那些资质高的人为什么道路上没有阻拦。

就连普通人之间，也还有智商的区别。

归根到底，人与人是不同的。

就算金钱地位修为，都可从后天得到，但这先天就产生的差异性，实在是让人绝望。

“可是这蜘蛛化成的妖怪，为什么要附在玫瑰花上呢。”

先前富商家的玫瑰花上被下了诅咒，也间接让大家误解，这妖物。应该与玫瑰花有关。

加上出事地点都在玫瑰花田，累累白骨也都在玫瑰花田，更是让人觉得这就是花妖。

现在想想，拿不对劲的地方，受伤的人伤口溃烂，可见毒性。又想想蜘蛛捕食，不就是先注入毒素，待尸体化作一汪脓水，再进行吸食。

那么多白骨，应该就是它进食后的残留物。

受伤那几个人应该只是被咬了一口，就被人拉走，导致那蜘蛛精没有来得及进行后续。

在大家回忆各种疑点的时候，这洞府的门，却缓缓打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烈妖气扑面而来，一时间竟然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好在大家都有灵力护身，这点妖气影响不大。

那洞府露出真容，里面虽然也布满蛛丝，却不显得凌乱，更像是一种布置。

顾师兄面色严峻：“这妖竟然在邀请我们进去。”

“哼，如此自负吗？这也太小看我们了。”

“既然如此自负，自然是有一定的本事的。”

高师姐回头看了一下虫潮，那些虫子远远地不敢过来，像是无形中有一条分界线，进来了就是死。

“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阵风，还有这阵虫潮，就是为了逼我们走到这里？”

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有点，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的地方，刚刚慌不择路的，反而被赶了过来。”

顿时有人附和了高师姐的看法。

“可现在也没办法了，它这是要逼着我们硬闯。”

“要我说，更像是欢迎我们带来，只不过这欢迎是好是坏就不一定了。”

大家乱成一团，叽叽喳喳。

杨舟和几个新生抱成一团，这种讨论取向的时候是轮不到他们参与的，看着就好。

“好了。”顾师兄的剑敲在了石头上，顿时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剑峰弟子一律跟我进去，其他人暂时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不对立刻跑，不要管我们，准备周全了再回来。”

剑峰弟子武力通常都是最强大的，平常修炼得到的资源也特别多，但真有什么危险，却也是他们先去试探。正是有他们在，这附近的百姓才不至于被妖魔困扰。

杨舟几人自然被留在了外面。其实如果是特别弱的妖魔，这些师兄师姐们可能就会残忍地把几个新生推出去，由他们对付。也正好锻炼嘛。

不过一但实力远超他们，还是算了。磨练归磨练，不是一下子就折断。

那叫一次性用具，就和符咒一样，用完就扔。

不过……

听说青云宗历史上，还真的出现过这样没人性的事情。

他们带新生出去，美其名曰历练，实际上却是为了当诱饵。

那次是要去捕捉一只喜好吃小孩的大妖吧。修练过的小孩自然更是肉质鲜嫩，蕴含灵力，作为诱饵再好不过。

就有内心不正之人借着历练的名头带走了几个不显眼的新生，钓出了那只大妖。

最后当然是没有一个新生回来，一是为了灭口，二嘛，诱饵自然是很危险的。

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表现出一副经历了特别惨烈的战斗的样子，然后悲伤地告诉其他人新生不小心被大妖害死了。

他们杀了大妖，也算是复仇。

这事算是恶劣至极，后来其中有人忍不住内心的罪恶感，将这事禀告了长老，这才在青云宗引起轩然大波。

谁能想到可靠的师兄师姐，竟然有那样虚伪虚荣的心呢……

人不可貌相。

不过……

至少大部分人，是好人，不能因为个别极端案例，就觉得所有人都特别可怕。

那也是另一种极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