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夜自习，同学们都匆匆赶去宿舍。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就打息灯铃了，要在这个时间洗一些衣物、去厕所（学生多，总轮不上），有茶瓶的还要排队去食堂接一些热水要明早洗漱用。息灯铃过，宿管会来察床，哪个宿舍哪个床上没有人是要记名字扣分的，记了名字的同学要在班里被点名，还有会拖了班级在同年级或全校班级每星期总分评比名次的后腿。

——当时的校风那真是纯正，用“规行矩步”不为过！在老师的三令五审下，谁也不愿去当一个出风头给一个班级添腥的老鼠屎！当然不排除极个别的学生。还有一点要说的就是老师的师德，当时的老师那真的叫“呕心沥血”，这几个字用到他们身上一点不过！一个年级三个班，往往一个老师就担任这个年级的一个科目，一个年级有多少个学生？二百七八十人！每天的作业，每次的考试，都是老师仔仔细细的亲历亲为，还留有批语。这说的批语还指被称作“副科”和科目。“您窗前的灯光彻夜明亮”这是一首歌词里描写老师辛苦的句子，真不为过！有老师的宿舍就在学生的宿舍区内，有时当夜醒来，透过窗子就能看到那常在的灯光！

是夜，昏暗的宿舍里，宽大的窗玻璃透来老师窗口的光亮，借着光亮将要落光叶子的树木影子也投射进墙来。有几个学生辗转着嘴里还说着什么，她们刚想再次入睡，可不行！屋子里起了一些搔动的声响，这是孩子们一睡醒来的深夜了！“是谁呀，还让不让睡觉？”有女声冲破这满室乱乱的声响。牛阳被这一声惊醒了!她听到了外面，应该是宿舍外，有人在喊叫，听，是个女声，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总之乱糟糟的。心如在她身旁呼吸均匀应该没有醒来，她听了一阵，想再次睡着，可不行，室内的同学有人已经起来了！并有人推门走去出。她推了推心如，心如说：“咋了？”这时已有人拉开了灯，刺得刚醒的心如忙去遮眼睛。“你听外边，不知是咋了？”

门被再推开，是宿管，后面还跟着看门的大爷，稀里哗啦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女生很快用被子包裹自己。

“谁是牛阳？”宿管问。牛阳一惊！战战兢兢从被窝里折起身说：“我……我是……”

“你起来一下，到门卫来一下！”

“咋了？老师？”她一头雾水。

“来了就知道了！”

“快些！”

“你们都睡觉，起来的同学，到床上去！”

“安静！”

“熄灯！”

老师刚走，屋子里又骚乱起来，“咋了？牛阳？”

“俺也不知道。”大家在各种猜测，嘤嘤嗡嗡。

“俺给你一起！”心如说。

两个人走出宿舍，寒冷如淋下的冷水袭来。

急忙往前走出宿舍区走上直通学校大门的砖铺地大道，声音象被从袋子里放了出来清晰多了！就着昏黄的路灯看去，已关闭的学校大门铁栅栏旁人影绰绰，有女声的啜泣传来，还有人在小声的劝慰。牛阳听得那哭声，不由得一惊：它是那样的熟悉？但她想不出是她的理由！

“她来了，你说说找她干啥？”一老师说。

“阳儿，俺可找到你了，你快过来！”

——是她，是牛燕！她在哭，坐在冰冷的地上，哭得很伤心！

牛阳小跑几步，冲过去，挤过人群。

“燕子？你……你不是去城里卖菜了？······”牛阳冲到铁栏珊旁，手伸过去，抓着了她的肩——她怎么穿得这么薄？同时一股酒精的气味冲进她的鼻腔！

牛燕一把抓住她伸去的手紧紧地：“恁可来了！恁可来了！怎么现在才来？俺都在这儿喊恁半天了，呜呜呜呜······”她委屈地哭。

——原来在宿舍里听到的叫声是：“牛阳，牛阳，牛阳······！”

“小些声吧？这可是学校！”有老师阻止。

“牛阳，你认得她？”有老师问。

“阳儿是俺妹妹，俺说要找俺妹妹，你们还不让进！”牛燕隔在铁栏子外面，双手抓着栏子大声地哭诉。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你喝酒了？怎么就喝了酒？你的大红袄咋没穿呀？”牛阳问，如此失态的牛燕使她在心里左右琢磨不得！

“阳儿，俺想你了，想来找你，他们不让进！”她的语气里哪是牛阳心中的牛燕？满了懦弱。

“老师，把门打开吧？让她进来？”牛阳对身边的老师说。

如此严寒之夜，林林立立的人群，若恍惚的鬼影。

有人在犹豫。

“她是俺姐，让她进来吧？”牛阳再次说到。

一直站在身边的心如也说：“老师开门吧？”

时间在僵持。

牛燕的呜呜嘤嘤若一个个实实在在的锤子敲击在牛阳的心上！她有种想哭的情绪！“心如，去宿舍把你的衣服找来件给她穿吧？”心如转身跑去。

“牛阳，你们家是哪里的？离这远吗？”一女老师问并拉了拉牛阳，牛阳会意与她走去一边离了牛燕。她附在牛阳的耳旁：“你看，让她进来怎么弄？去你们宿舍？这样一屋子的学生今晚就休息不好，你看……？”牛阳听出了老师的意思。

门卫大爷屋内墙上熟悉的挂钟：母鸡啄食叨叨叨一起一落，已指向深夜两点。

“不能把牛燕一个人丢在外面，不能！”牛阳一遍遍在心里说。

心如拿来了她的毛衣还有一褂子，俩人走向牛燕。

“你起来，咱们回家！”俩人隔着铁栏要给牛燕套衣服。“你站起来！”怎耐牛燕是一高大的女生，两个一齐上也没能拉起她。

门被打开，牛阳往外走。

“俺与你一起走！”心如说。

“老师“俺把她送回家吧？”

后半夜，头上是朗朗星辰，似乎还在眨着眼睛。月亮成一弯镰刀挂在西天，它清冷薄弱的光芒映照在刚入冬夜的旷野。走向更深的旷野里，三个女生不由得挤紧了身体！牛阳、心如不由得东张西望，刚走出乡中所在村庄的胆子在一点点丢失。还好，没有青稞，她们在心里庆幸。

“别怕，阳儿，没啥怕的！”牛燕突然说。她穿着心如的衣服，显然很不合适。

“你是醉没醉呀？”牛阳摇她。

“俺没醉，俺清醒着呢！”

牛阳看向心如，只看到一个昏苍苍的脸。俩个人一边一个拐着牛燕的胳膊，只听得三人急急的行走声！

“咱们小些声吧？”心如压低声又开始逡巡。

“咱们快些走吧？要不一会儿月亮就落了！”牛阳说。她不敢想像在一个黑鼓隆咚的夜里······

“你到底是怎么了？！”牛阳终于忍不住问到。“咱们不说话，回家！”牛燕说。

近了，近了，牛庵高耸的木楼已清晰可见！

到了到了，心可以放下来了！

“俺兜里有钥匙，土坯房的！”牛燕又恢复了往昔的口气。牛阳听得出来。

“里面没睡人吗？”牛阳问。

“没人！”牛燕很有把握。

当灯光撒满了这熟悉的地方，三人躺下，牛阳拉过牛燕，看着她的脸：“你怎么了？那么晚了去找俺？还喝了酒？”

她拿开牛阳的手说：“恁明天还要去学校，咱们睡觉！”她关了灯。

“你的脸怎么了？”牛阳还是发现了有情况！

牛燕双手捂上脸，她的脸属于标准的瓜子型，她的一双大手把脸严严的遮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因长期过度劳作，指关节粗壮皮肤纹路粗糙，与她这个年纪极不匹配！

屋子一片沉静。

好一会儿牛燕说，“俺和俺爸吵架了！”牛燕双手在脸上狠狠地揉搓，像洗脸一样，显然她在落泪！她在掩盖！

“他让俺滚，远远的！”“他又打你了？”

“他，打俺，打俺的脸！”

“就他？他真不是俺的对手！”“俺是让着他！”

“他就是个魔鬼！”

“俺不会死在他手里的！”

“俺要等到俺妈回来！”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仅此这些自语后她便像睡着了！牛阳看了看她，就没有再深问下去。

沉睡的牛阳在鸡一声声雄壮的打鸣声中醒来，“咱们赶快起来！”她推身边的心如。

牛燕折回村给她们推来了一辆自行车说：“快骑上走吧！”

“昨晚俺没有找过你！”牛燕对已在车上两个女孩说。

牛阳看了她。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