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牛阳从酣睡中醒来，她再次感到身体的疲累！这累如刚刚经历一场耗尽体能的比赛得了短暂的调整，身体懒懒的困困的。同时也感到了肚大如鼓给她带来的不适！再在心里数一下孩子要出生的时日，她的心又不由的紧了一下，就这几天吧？心总是恐惧！她一次次说给高一桐“俺有些害怕！”“没事，人家不都生了孩子？咱离医院近，咱一早去医院。”

高一桐就睡在身边，他均匀地发出熟睡的呼吸。牛阳翻了一下笨拙的身体，让笨重的身体用背靠在他的身上，他习惯地用手佛了一下她——在这个有些显得狭小的床上，她有些惊扰了他！但只几秒的工夫，他放在她肚腹上的手滑下去——他又进入了他睡眠状态的呼吸中。屋外，还能听到有纷纷落下的声响，“是有雪下来吧？”她凭直觉在心里想。今年是一个阴湿的冬季，已是正月，今年春打得早，天放晴时，真的是有感到春回大地，泥土及枝头已有了早春的影子。可这些天，细密密的雨不停在下着，不时还加有雪花，雨雪夹在一起在白天形成糖雪状，到了晚上，它又似冻非冻的。让出行很是不便。

有光线照进来，这是属于城市的灯光。在这个时辰的农村，在牛庵，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吧？借着光亮，她看到放在地面的两个盆子里蓄着一些水，那是从房顶落下的滴水。这租住的房子有了裂缝，一下雨屋子里就有落水，夏天更是严重。早几天高一桐已经割了一张胶单爬上平房苫了一层，但还是有水断断续续淋下。水落处，盆子里，在这乍醒的深夜，牛阳似乎看到有漾起荡向远方的水晕？那不是牛庵碧波荡漾的大水湾吗？牛庵就这样真切地再次闯进来！

——姐姐来看过她，父亲也来过。姐姐揪心，一再的交代该注意的事情，还在前几天大老远的步行过来，在二十多年前，可是没有手机没有去乡下的公交车！

——想起了牛庵，她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它们痒痒地在脸上爬过，落入枕上！几乎同时，下体一从没有过的感觉传过来！肚子也跟着难受起来！她一个惊悚，她紧张起来！她用力地推高一桐：

“一桐，一桐！”她哭了：“快，拉开灯，一桐！”

牛阳感到那里在不能控制地“哗哗”向外淌着液体，涌过内裤涌在了床上！那湿湿的感觉让她更是害怕！

“是血吗？”她不敢看。

“我要大出血死了吗？”她在想。

“不是血，你是想要尿吧？”高一桐查看后问她。

“不是，俺不想，可就是与平时不一样，从没有这样过！”听高一桐说不是血，牛阳的心稍安了些。

“你下去尿尿看咋样？”高一桐扶着她。

“可外面下着雨呢！”她感到自己的肚子有平日不一样的感觉，直往下坠，且伴着疼痛。

“不去外面，就在屋里！”高一桐让她蹲在接雨的盆子上。这不蹲还好，一蹲下，又“哗哗啦啦”的下来了！牛阳怕了，她扑进高一桐的怀里，再次哭了起来！

“咱们去医院！”高一桐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时候去医院？”她有些犹豫。

“……认识一开出租的哥们，他说你老婆到时生，我拉她去医院！”高一桐像在自言自语。

“哎，现在也不好意思联系呀！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自说自话。

一番简单地收拾，终于出门了！高一桐一拉开门，才知道潇潇簌簌的雪加杂着雨正笼盖了整个大地！

“这天！”高一桐直感叹！

“你行不行呀？”高一桐一只手攥紧她，一只手撑着伞。

“……行，行……”牛阳望一眼空无一人的夜城交织在密密的幕帐中，心中一片茫然！这时的她一走入室外，就感到了身体的力不从心，头晕晕腾腾，腿不听使换成了别人的一样，她开始腹痛且有肚子要掉下之感，那里还在不受控制一下下向外涌着，“只要不是血就好！”幼稚的她在想。没有生育经验的她哪里会知道这是供应孩子的羊水破了，是要马上进生产室的呀！她身上穿了高一桐的雨衣显得有些宽大，一下还真看不出是一孕妇！里面穿了一件及膝的红色宽大的袄，是她与高一桐住在一起时买的。当时还因它的太过宽大而没被高一桐看中，她执意买了下来。后来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还是很庆幸当时买下了它。除了换洗时穿一下高一桐的衣服，它几乎成了她的孕妇装。肚子一天天的大对于她是害羞的！大多时间她是待在屋子不外出的。哪里会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开放？还要去照孕肚照？现在她已确定腿上的裤子是湿的了，但当高一桐问她行不行时，她还能说什么？县医院在城西，现在他们在城东的最边缘。中间有四五里的路要走！二十多年前的小城，除了两条主要的十字大道，硬化的道路还是很少。加之多日的连绵雨雪，低凹的地方积了不少的糖雪与水，又是在夜里，走出没多远就已知道脚里已经是湿的了。

“一定要走到医院去！一定把孩子平安生在医院！”这就是她当时的信念。

“咋样呀？行不行？”高一桐反反复复地问。

她附在高一桐的肩头，让自己储集力量再次前行。

“俺背你吧？高一桐要蹲下，把伞扔到一边。

可怎么背呢？这路？这肚子？

“俺自己走……自己走……”高一桐几乎是拖着她再向前去。……“歇会儿，歇会儿，俺想找个地方歇会儿！”张望了一下，哪里有可坐下的地儿？她只得双膝跪地——还好，好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歇息方式！就这样，走一节跪一节，终于看到了远处的高坡！那是经过县城去远方的铁路！县医院就在它的不远处！牛阳一下子鼻子发酸，想哭出来！

“到了，到了，到了就好了！”高一桐语气里满是激动！走出长征的二万里的老红军无非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你在这儿等着，俺过去看看路？”

“不行，不行，不要上来！”前面的高一桐迅速往后撤，深一脚浅一脚的。他大声向她喊在这空旷的夜。

“怎么了？”

“路是虚的，只往下陷！”

“啊？！……”牛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咱们拐回去，绕进村子……”

“……那里有路呀？”牛阳要哭出来！

“有，往西走，有一个涵洞。”

二十多年前通往县医院的唯一大路，因医院在郊城的最西，就没有完全硬化，到了铁路这一节更是变得很窄且是土路，而且那个铁路的坡又很陡。加之多日的恶劣天气，高一桐还是决定不能从那里过去！这样一绕，近在眼前的医院还要再走上一二里的路！

“医生，医生！”急近医院的大门高一桐就大声地叫。

高一桐的叫声，让已狼狈不堪的牛阳哭起来！

“你们怎么才来，羊水都没了！”

“好在宫口已开，看有信儿没，不然还要刨腹产！”医生检查后恶恶地说。

站在产房门口一身泥水的高一桐一脸的愧疚：“让我进去吧？”

“就你们俩个？”那女人用一种不理解的眼光向他身后寻找。

“我一个在这儿就行！”牛阳忙说到。

正月十五晚七点十分，一个八斤的男孩降生了！他的啼哭伴随着外面噼啪的鞭炮声！高一桐脸上从没有过的喜悦！那大该就是初为人父的表情吧？

“把小棉被拿来，包孩子，去病房——牛阳爱人？”女人拉开产房的门，拉高了声叫到。

“……没有小被子，……我的袄！”高一桐立在门口，他慌张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牛阳转头看他，在寒冷中脱了外衣的黑瘦兴奋男孩！有泪从她的眼里迅速滑落。

女人接过袄：“没见过你们这俩个人！”